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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1章 6.05/雨意

    周斯扬犹疑了一瞬,觉得自己不应该跟夏烛这句“无心”的话计较。

    正抵着她的腰把她往车上带,闷头看手机的人忽然又来了句:“她自己也说她老公年纪大,说男人过三十就老……”

    夏烛边说边无意识的抬头看周斯扬,然后——对上了男人略显冷淡的视线。

    “……”她把周斯扬忘了。

    “不是,我不是说您老,”她连忙摆手,一着急,敬语又用上了,“是我朋友说她老公,她说她老公三十了看着老…”

    越描越黑,夏烛显然也知道自己这句不仅没有解释清楚,反而又点了遍周斯扬的年龄。

    短暂的挣扎过后,她颓然放弃,手抠着车门绷唇道歉:“对不起。”

    “而且你看着一点都不像三十的……”夏烛想说他长得太好看,让人根本想不起来年龄,但话没说完,被周斯扬接过去。

    “那像多大?”他拎过夏烛的包丢进副驾驶,面无表情回望,“八十?”

    夏烛望着他抽了抽嘴角。

    接着少有地听到周斯扬极短暂的轻嗤:“二十九就老了?怎么,法律规定三十的不能结婚?”

    “……”

    夏烛硬着头皮:“没有。”

    周斯扬瞧着耸拉在自己面前的脑袋,毛茸茸的,脑后的马尾还扎歪了,他很轻地眯了下眼,有一瞬间想揉上去的冲动。

    夏烛道完歉头低了半天,也没听到周斯扬的发落,稍稍蹙眉,正想抬头看看他的脸色,忽感觉被自己把着的门被人推得更开了一些。

    “行了,上车。”周斯扬的声音。

    夏烛深吸一口气,毕恭毕敬点头,转身往车上坐。

    路上夏烛接到师兄耿凯的电话,问她中宁内推的程序走得怎么样。

    耿凯本科大她一届,两人毕业设计的指导老师是同一个,所以最后两年联系颇多,耿凯就是清潭本地人,为人和善,脾性也好,对嫡系师兄妹都很照顾,和夏烛关系自然也不错。

    他毕业后去了荆北,在那边的设计院呆了两年,半年前有转回来的念头,首先想的就是能不能进中宁。

    耿凯和夏烛没有断联系,自然知道她在中宁上班,两个月前问她能不能内推,夏烛帮他把资料递到了人事,一层层筛选下来,他条件符合,工程部那边正好有空缺,所以耿凯从荆北回清潭的事就这么定下来。

    “我今天才问过人事,手续办得差不多了,快得话下个星期你就能入职。”耿凯人很不错,夏烛也是真心为他高兴。

    车内安静,她通话声断断续续,周斯扬听到对面耿凯的声音,虽然听不清内容,但能听出是个年轻男人。

    年轻……他左肘支在窗框,右手拇指剐蹭在方向盘上,有点烦,意识到自己有点过于敏感之后,在心里轻啧了一声,决定把先提起这茬的程煜非丢到医院看脑子。

    夏烛挂断电话,感觉车厢里有点安静,想了想,清清嗓子,没话找话地跟周斯扬汇报了一声:“上学时的一个师兄,想通过我内推到中宁。”

    毕竟是要进中宁,大老板就在旁边,她觉得有必要讲一下。

    “我师兄也是清潭大的,跟我一个专业,上学时辅修了工程造价,在北建设计院干了三年,能力很强,人也谦虚好相处。”她介绍来的人,自然一句两句都是夸赞。

    一旁的人反应不大,轻轻点头:“嗯。”

    夏烛想了想,又补充:“是跟我关系很不错的师兄,所以想着帮他这个忙。”

    周斯扬再应,思绪在“关系很不错”这几个字短暂停了一下。

    晚上回去,夏烛再次接到耿凯的电话,他在荆北工作了三年,自然也有一些资源和人脉,手上现在有两个项目,他想问夏烛的方案组需不需要,如果合适的话,一起带过来,最终把合同签在中宁。

    虽然不是什么大项目,设计费也不算多,但是耿凯的一份心意,而且有项目接当然好,多个项目,季度奖金就多一份。

    夏烛兴高采烈地拿上手机去阳台跟耿凯通话,这一打就是一个多小时。

    中间程煜非过来了一趟,送酒,看到客厅就周斯扬一个人,顺嘴问了句:“小夏烛呢?”

    坐在沙发上摊着笔记本加班的人没抬眼,语调无波无澜,很冷淡地只说了句:“叫大名。”

    程煜非寻思自己哪里叫的不是大名,正想张嘴问,听到周斯扬不咸不淡地出声:“小字去掉。”

    “……”

    “哦。”程煜非把酒放在桌子上。

    酒瓶底磕在桌面发出沉闷响声,周斯扬抬眼望过去。

    程煜非顶着他的目光微笑,换了个更亲密的:“夏夏呢?”

    “……”

    周斯扬视线收走,手指重新敲击在键盘上,片刻后,淡声:“在阳台跟她师兄打电话。”

    程煜非勾过来一个椅子坐下,把带来的酒从袋子里掏出来,挨着墙面码好:“男的?”

    键盘声停掉,周斯扬再次侧眸看过来,提醒:“女的叫师姐。”

    程煜非胳膊架着椅背笑,刚打算开口再犯贱,不远处阳台门被拉开,夏烛从外面走进来。

    夏烛刚掐断电话,抬首看到坐在岛台旁的人,下意识欠身问了声好,程煜非赶紧扬手示意:“都见这么多次了,你怎么还这么客气。”

    夏烛不好意思地摸摸头发,走过去,拉开冰箱门,问程煜非要不要水,程煜非摆手:“你父母过两天要来?”

    夏烛把冰箱门合上,从旁侧的架子上拿了瓶矿泉水,扫了眼客厅,周斯扬还靠在长沙发上看他的电话,对她和程煜非的对话,丝毫没有介入的意思。

    她喝了口水,清清嗓子答:“可能要过几天了。”

    郭枚上午才给她打了电话,说夏姝又住院了,和夏庆元来清潭的事会耽搁几天,具体什么时候来还要看夏姝的情况,不出意外的话尽量下下周。

    夏烛知道事发突然,也没有催他们的意思,而且再过两个星期就是她的生日了,到时候来也好,大家能一起过,她已经有好几年没和郭枚他们一起过过生日了,这么想想,不能见到父母的失望一扫而过,又开始期待半个月后的团聚。

    程煜非刚视线一直落在夏烛身上,自然看到她拿水出来后,看周斯扬的小动作,他摸摸下巴,眼神有点微妙……这俩人貌似都对对方有想法。

    片刻后,他轻咳一声,坐直了点,摸下巴的手放下,问夏烛:“刚在外面跟谁打电话?”

    夏烛放下水瓶,带着凉气的手摸摸后颈:“一个师兄,要来中宁上班。”

    “内推进来的?”程煜非又问。

    夏烛点头。

    “那看样子跟你关系不错。”程煜非道。

    夏烛用矿泉水瓶的外壁贴了贴脸,肯定:“嗯,还不错。”

    周斯扬没再看他那破文件了,视线往左,在夏烛身上点了下,今天第二次,她强调跟那个师兄关系好了。

    程煜非拖着声音哦了一声,瞥到周斯扬瞧夏烛的眼神,接着手指轻点,装作不在意地开玩笑:“你这师兄是不是喜欢你?”

    夏烛眼睛睁大,连忙摆手:“没有没有,就是正常师兄妹。”

    至少耿凯从来没表现出这样的意思,而且两个人的关系只是好,并不是亲近。

    程煜非点下巴应了两声,格外开放的建议:“没事,现在是正常师兄妹,等回来你俩一起上班,一来一往的,说不定发展出来一段良缘,反正你跟周斯扬也是假结婚……”

    “你今天很闲?”沙发上的人打断他。

    程煜非摸着发顶回头:“还行。”

    “嗯,”周斯扬眼神收回,重新落到电脑上,手指噼里啪啦敲了两下,“给你发了几个策划案和申报书,你熬夜看一下,明天早上八点半开会要用。”

    程煜非低头看手机,咕哝:“你给我发了几个?还需要熬夜看……”

    “八个。”沙发上的人平声回。

    ……

    中宁的工作机会难得,和夏烛通完电话的第二天,耿凯就收拾东西回了清潭,他家就在本地,下飞机拎行李打车回家,简单收拾了一下,就再次拨电话打给了夏烛。

    原先上学时确实没想法,但最近因为内推的事两人交流频繁,他越发觉得原来那个爱腼腆害羞的小姑娘好像变了不少,还是一样的努力上进,但这两年的生活更把她锤炼出一种蓬勃向上的劲儿。

    有点吸引人。

    他本科谈过一段,毕业分手,到现在已经单身两年多,察觉出自己对夏烛动心,不说追,但多少有点想跟她有更多交流的想法。

    夏烛接到电话时,刚到负二层停车场,上了周斯扬的车。

    电话里耿凯说好久没回来了,过几天又要到中宁报道,投入工作,想借着今天空闲和大家聚聚,他念了好几个人名,都是当时同一个指导老师的学生,其中一个还是帮过夏烛很多的学姐。

    大家专业相近,现在从事的工作也差不多,夏烛有点想过去和大家坐坐,了解一下现在的就业行情,这么琢磨着,她直接答应下来。

    挂了电话,偏头问周斯扬方便不方便绕道把她送到城东的一家餐厅。

    “我晚上要和朋友吃个饭。”夏烛低头在包里找唇釉,想着等会儿要见不少人,还是补一下气色。

    周斯扬从扫了眼后视镜,看到副驾驶的人正在拧她那管顶端已经磨旧的口红。

    夏烛不常化妆,这口红也是,买了塞在包里,十天半个月派不上一次用场,所以尽管里面东西是好的,但外观确实看着旧。

    正值下班高峰,常走的几条主干道都有点堵,正好开到路口,周斯扬依红灯减速,把车停下,随后摸了手机,垂眼给罗飞敲去了几条消息,让他把现在住的这个房子里夏烛的化妆品全部更新一下。

    罗飞:[全部?]

    周斯扬:[嗯。]

    罗飞发来几个品牌以及该品牌当季几个系列的化妆品。

    罗飞:[您看是要哪些?]

    一个系列的口红分十几个色号,还有腮红眼影那些,罗飞发来的图上,不同品牌,不同线以及不同系列,光口红可能就有两三百种,周斯扬扫了一眼,简单回了“都买”两个字,把手机扣下。

    那面夏烛刚对着手机,用唇釉的刷子在唇上点了几下,轻轻抿唇,扣好盖子,再抬头意识到周斯扬还没回答她,便又报了一遍地址,说要去聚聚。

    红灯跳至绿灯,车子启动。

    夏烛听到男人问:“跟你那个关系很要好的师兄?”?

    她哪里说关系要好?她一直说的是关系不错。

    一路上就吃饭这个事两人聊了几句,不过仅有提到耿凯的两次,周斯扬的指代词都是“那个很要好的师兄”。

    “……”

    夏烛攥着安全带抠了抠下巴,不确定周斯扬是什么意思,她觉得这话有点酸,但又不敢自作多情地把这判定为周斯扬在吃醋。

    天呐,把喜欢两个字和他这人联系在一起已经很诡异了,吃醋……夏烛再抠下巴,觉得好违和。

    车一路开到夏烛说的那个餐厅,快到的时候夏烛让周斯扬提前在路边停,一起聚餐的还有在中宁的师弟,如果被他看到周斯扬送自己来,怕是要惊掉下巴。

    松了安全带,正准备拉开门下车,忽听手机放回中控台的人懒声道了句:“被你当车夫,又被藏着掖着只能停在这儿。”

    “为了跟你那个很要好的师兄吃饭。”男人偏头看过来一眼。

    夏烛手还扯在自己的背包带上,迷迷糊糊怔了一秒,虚着嗓子解释:“很多人一起吃的。”

    “而且没有很要好。”她小声辩驳。

    周斯扬看她一眼,转了转手旁的打火机,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

    夏烛按着嗓子轻声咳,推门下车,车门关上,往前走了几步,迟疑了一秒,转身重新走回车子,她绕过车头,走到周斯扬那侧。

    她抬手轻敲了两下车窗,里侧的男人把窗子降下来,冷光从他的斜后方打过来,光线不明,他的脸一半明亮,一半隐在黑暗,五官更加立体好看。

    “干什么?”他声音幽幽。

    夏烛舔了舔唇,问得很小心翼翼:“……你吃醋了吗?”

    她觉得周斯扬多少对她是有点好感的,自己又是他名义上的老婆,嗯…假老婆也是老婆,他要是不高兴也可以理解。

    “怎么了,”男人转打火机的手没停,偏眼看她,慢声落嗓,“不能吃?”

    “那接吻吗?”夏烛忽然小声说。

    周斯扬一愣,夹转打火机的手停了停,笑了:“你说什么。”

    车停的主干道开过几辆车,冷白色的灯光照过来又转瞬即逝。

    夏烛盯着周斯扬的眼睛,往前探了探身子,舔唇:“我说……那接吻吗?”

    话音落,几秒无声。

    夏烛有点尴尬,正想按着窗框退开,后颈忽被人握住,接着周斯扬右手使力,把她上半身完全带进车窗。

    偏头,瞧了下她的眼睛,低声混笑,吻上去。

    第42章 6.06/雨意

    握在夏烛后颈的手轻轻揉捏,她受到刺激,被迫张口,空气涌进来的一瞬,还有周斯扬的气息。

    干净的,清冽的,像淡茶一样的苦味,却又强势浓烈。

    舌尖勾着她的舌尖扫过,再细密地吮吻下唇,气息交换得缠绵,轻柔,却又能让你感觉到,每个动作下游刃有余的强势和掌控感。

    吻过很多次,夏烛却还是每次都会被亲到腿脚发软。

    周斯扬右手往上,手指插在夏烛的发间,轻扣住她的后脑,拇指蹭在她的耳根处,舌尖退出,亲了亲她的唇珠,然后往后退开半寸,低眸看被他托着脸,小口喘息的人。

    短暂地看了两眼,轻笑欲再继续,夏烛握住他的手腕制止。

    她感觉到插在她发间的手在轻轻按摩她的头皮,她右手还握在周斯扬的手腕上,侧头喘气:“好了……亲好了。”

    周斯扬停住动作,眼眸半垂看她,几近的距离哑声失笑,随后低声调侃,声线像低温度的酒,暧昧上头:“不是你说要亲?”

    半弯腰的姿势本来就难受,夏烛现在更是脚下发软,真的站不住,眼睛往一旁垂:“那我现在说不亲了。”

    周斯扬拇指蹭她的脸,慢条斯理:“怎么都你说了算?”

    夏烛把他的手扒开,按着窗户,往后收身,因为没力气,这动作做得格外拖泥带水,小声:“…就是我说得算。”

    周斯扬看了眼她整理衣服的动作,笑了一声,搭在窗沿的手收回,重新拿了放在档位旁的手机,联系罗飞,下巴点了点不远处夏烛要吃饭的餐厅:“去吧。”

    夏烛抬手,用指骨蹭了蹭下巴,还没从刚刚的亲吻中缓过神:“……嗯。”

    “那我走了。”她声音哑哑的,像被欺负了似的。

    周斯扬一面敲字让罗飞把要谈合作的人约在附近的地方,一面略显懒散点了下头:“结束跟我说,一起回。”

    夏烛看他一下,提了提肩上的包,手终于从车门滑下来,往旁边绕了两步,无意识地又回了下头。

    看手机的人抬眼,目光落在她脸上:“看我干什么,还想亲?”

    “……”夏烛咽了下嗓子,声音轻软,不太明显的尴尬:“没有。”

    说罢手搭上肩上的包,彻底绕过车头,往餐厅的方向去。

    周斯扬眸光在羞耻离开的背影上停了两秒,目光再划开时,带了些许不明显的笑。

    ……

    夏烛进到餐厅,被服务生引着往预定好的位置去,还没走近,遥远看到林冉放下手机跟她晃了晃手。

    林冉学医,比夏烛高两届,读的也是清潭大,因为和夏烛的关系,上学那会儿没少往建院跑,今天来吃饭的有几个都认识她,包括耿凯,所以说聚餐,就把她也叫上了。

    杭帮菜餐厅,装修风格处处透着小资格调,木桌木椅子,桌上摆的铁艺香薰,顶头暖黄色的烛光灯,不远处还有偶尔弹两首民谣的乐师。

    一共七八个人,一桌坐不下,两张长条桌拼在了一起。

    走近,耿凯也看到她,笑着扬手,示意她可以和林冉坐在一起,夏烛点头,礼貌问好。

    耿凯把菜单递还给服务生,笑着打趣:“这两天电话都打了那么多次,你怎么说话还这么见外。”

    夏烛把肩上的包摘下来,顺手交给林冉,抽了椅子,再从林冉手里拿回包挂在椅背上,有点不好意思地说自己习惯了。

    林冉知道夏烛偏安静,这种场合一般也不喜欢坐在最中心,特意给她留了个靠角落的位置,夏烛坐下后,和林冉对视耸鼻尖笑笑,林冉挑眉,表示收到她的感谢。

    视线掠过她的唇角时,皱眉疑问:“你口红怎么花了?”

    夏烛被问得心一颤,想起刚刚,她拖椅子往前,避重就轻:“说多少遍了,是唇釉,跟口红不一样。”

    林冉一天到晚上班戴口罩的人,对口红这东西实在没办法感冒,轻啧了一声,说了句:“行,是唇釉。”

    菜是提前订好的,上得很快,坐下没聊两句,服务生接连过来了两趟,盘子便铺了一桌子,大家一面赞赏着这家菜色确实不错,一面转了话题,开始聊一些足球赛事和自己的私事。

    夏烛听了两耳朵,不太感兴趣,视线忽然转向一旁的林冉,看了她两下,目光再挪开。

    林冉夹了颗西蓝花到自己的盘子,偏眸莫名看她一眼:“看我干什么?”

    夏烛翻着自己碟子里的糖醋小排,犹豫了又犹豫,在想要不要告诉她自己和周斯扬的事。

    她性格好,朋友多,但关系最好的就林冉一个,再数数,可能还有这两年走得格外近的陶桃,但陶桃认识周斯扬……所以这事儿还真没办法跟她讲。

    绷了绷唇,问林冉:“……你最近怎么都不关心我的婚姻生活。”

    林冉咬了口那个格外大的西蓝花:“最近忙,顾不上,怎么,有新进展?”

    女孩子凑在一起,聊聊追星、衣服、各自的工作,再就是聊聊各自最近在发展的男人。

    林冉没有男人,所以只能夏烛聊。

    她筷子尖划拉了两下盘子,两秒后,重重叹了口气,往林冉旁边斜斜身体,压低声音坦白:“……前几天,我脑子一抽……变成了真夫妻。”

    饶是林冉再淡定,还是霎时松掉筷子上的东西看她,皱眉:“虽然我之前开玩笑,但要是他强迫你…”

    夏烛赶紧拽住她的袖子:“我主动的。”

    林冉哦了一声,像是松了口气,不过眉心没完全松开:“你喜欢他?”

    夏烛没说话,转了转筷子,片刻后,点了下头:“可能有点吧。”

    长得帅,有能力,对她也还算不错……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再遇到这样的人,不喜欢他好像才奇怪。

    “那他呢?他也喜欢你?”林冉问得很直白。

    夏烛皱了皱眉,思考片刻,摇摇头:“他应该觉得我挺有意思。”

    她自认脑子还算清楚,也知道周斯扬这个年龄,这个身家地位,不可能把感情的事看得很重,要说喜欢,周斯扬肯定不讨厌她,但要是说真就合约夫妻变真的,和和美美一辈子……好像有点太异想天开了。

    而且周斯扬,她不太相信这种有颜有钱的“成功人士”会一生一世一双人,现在跟她顶多是暧昧上头逗逗趣,这婚最后九成九还是要离。

    周斯扬当初找她就是为了应付家里联姻,不被婚姻束缚,现在怎么可能真娶她。

    林冉看她:“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嗯……”夏烛支着下巴,声音合着昏色光线的民谣声,慢吞吞的,“反正我也没谈过恋爱,就当放任24岁的自己体验一下男女感情……”

    她眨着眼睛看回林冉,暖光在瞳仁里打出亮色,跟打了鸡血一样展望自己的美好人生:“该搞事业搞事业,该享受暧昧享受暧昧,然后合约一到,潇潇洒洒的离婚,在设计行业大展拳脚,成就自己的一方蓝图!”

    林冉笑,很宠溺的语气:“行,在设计行业大展拳脚,成为你从十八岁开始就想成为的女强人。”

    耿凯组的局,耿凯自然是社交的中心,一顿饭吃下来,忙着照顾几个师弟师妹,没顾得上跟夏烛讲话,饭局结束,一行人从餐厅出去,好久没见了,话匣子止不住,都没急着走,站在门口聊天。

    耿凯结完账,再出去,看到离了人群两三米自己站着的夏烛。

    吃饭时喝了点酒,她人有点晕晕乎乎的,林冉本来说把她送回家,自己再去医院,但夏烛说周斯扬就在附近,等下接上她一起走。

    林冉看着她给周斯扬发了消息,放下心,先一步打车回医院照顾她母亲,林母的手术最近几天要补做第二次。

    夏烛拨了拨头发,站在路边边吹风边散酒气,这家酒馆的自酿,度数不高,却格外上头,吹着风眨了两下眼睛,感觉人有点晕,恍惚中听到有人喊她的名字,迟缓地回头。

    耿凯从后面走上来,看了眼她身上的T恤,问她冷不冷。

    进入九月,尽管没有全方位降温,但晚上也比之前凉不少,夏烛穿着宽松的黑色T恤,下摆扎进深色的阔腿裤,胳膊太细,宽阔的袖管显得空空荡荡。

    她按着太阳穴晃了晃脑袋,在心里吐槽自己的酒量,都是好久没见的同学,她忍不住也喝了点,但只是两小杯而已,她还越吹风感觉越晕了。

    耿凯扫了眼她有点发直的眼睛,笑道:“你怎么跟毕业那会儿酒量一样差,半瓶啤酒下去,人就恍惚。”

    夏烛其实喝酒喝得也不多,最近几次都是因为跟周斯扬在一起,可能下意识觉得不会有危险,才放任自己这样。

    她反应确实有点迟钝,摇了下头,低头拿手机,想看周斯扬有没有回自己。

    “你怎么走?”耿凯看她,“我送你……”

    话音未落,夏烛手机响了,她没太仔细听耿凯刚说了什么,接起电话往旁侧走了两步:“…喂?”

    “跟他说你有人接。”周斯扬的声音从听筒传出。

    夏烛刚绷着神经,虽然知道自己喝了酒,但其实还是清醒的,现在骤然听到周斯扬的声音,整个人全身心放松,更晕了。

    舔了舔唇,简直周斯扬说什么听什么。

    “说你男朋友来接你。”那边人笑着补充。

    夏烛低低哦了声,压着手机转回头,看耿凯,重复周斯扬的话:“我有人接,我男……”

    说到这儿,她意识到不对,大家还不知道她结婚呢,这么说有点奇怪,她皱了皱眉,改口:“我朋友来接我。”

    她说这话时,电话没挂,就捂在心口,那边周斯扬听到,敲了敲手旁的档位,垂眸笑了一下。

    他车就停在距他们几米远的地方,车窗降了一半,副驾驶坐着刚和他一起在附近谈事情的程煜非。

    程煜非目光从前车窗投出去,打量不远处的耿凯:“那个就是小夏烛的师兄?看起来……还挺一表人才,玉树临风。”

    驾驶位的人根本没理他,周斯扬听出夏烛喝多了,温声对她道:“你等会儿往东边方向走,我的车停在树下。”

    挂断电话,程煜非纳闷看他:“不过去?”

    周斯扬把挂掉的电话放在中控台上,摘了眼镜儿放在座位之间的储物盒:“夏烛没跟她同学说过结婚。”

    他贸然过去不合适,难和那些同学解释的是她。

    程煜非哦了一声,低头想刷两下手机跟周斯扬一起等夏烛,头刚低下去,被人扬手拍了下手背:“坐后面。”

    程煜非仰脸看他:……

    行行行。

    拉开门下车,那边夏烛已经过来了,几米的距离,耿凯也看到,他诧异夏烛接了电话就往那处走,也惊讶从车上下来的人。

    落地价三百万往上的车,以及穿着打扮,一看就是非富即贵的男人。

    程煜非和耿凯对上视线,觉得有必要帮夏烛解释一下,随手揽了下夏烛的肩,对耿凯扬声:“来接自家小妹。”

    耿凯眼神依旧略带疑惑,但点头,欠身,表示听到。

    夏烛懵懵的,没注意两人的对话,顺着没关的副驾驶车门,直接钻进去,刚在座位上坐下,眯眯眼,打了个带着果香的酒嗝。

    周斯扬回眸,扫了下在后座坐下来的程煜非:“明天早起去菜市场买把刀,左手跺了。”

    “我靠,”程煜非怪叫着表达自己的不满,“我是帮你老婆行不行,你俩又不公开,豪车配漂亮女人,很容易让人想歪……”

    有心人传点什么出去,被讲闲话的是夏烛。

    刚那么解释,无论是耿凯怎么理解,有钱的亲戚,朋友的妹妹……总之是个由头。

    周斯扬自然也知道,等副驾驶的女孩儿安稳坐好,伸手帮她把头发从拽紧的安全带里拨出来,淡声对后面:“谢了。”

    程煜非:……

    这他爹的变脸变得比谁都快。

    回去的路上,程煜非的那张嘴还是没闲着,嘚吧嘚吧这个,再嘚吧嘚吧那个,周斯扬听得烦,偏眸看到夏烛闭着眼睛,掀眸从后视镜扫了眼后座:“能不能闭嘴。”

    程煜非正说的事被打断,抬头看过去,看了眼副驾驶的夏烛:“小夏烛又没睡。”

    这么一说又想起来:“你这么关心她,你们俩现在到底什么情况?”

    前方信号灯跳转,周斯扬挂挡启动车子,还没等他开口,副驾驶的人拽着安全带调整了一下靠姿,扬了扬手臂,闭眼慢吞吞的:“谈恋爱。”

    周斯扬气音笑了一声,懒声回程煜非:“听到没。”

    第43章 6.07/雨意

    三人住一个小区,过了入口的栅门没开几米,车停下来。

    程煜非抬头看到窗外的景色:“干什么?把我往里面送送……”

    两栋隔了好几百米,他下车得走好几分钟。

    驾驶位的人没踩油门的意思,抬手把头顶掰歪的后视镜重新掰回去:“夏烛困了。”

    “……”

    程煜非本来就无语,看周斯扬掰后视镜的动作更无语,从上回他在后视镜看到夏烛脖子上的痕迹到现在,跟这俩人坐了三回车,这后视镜被周斯扬掰歪三次。

    程煜非认命,松安全带下车,路过驾驶位时,没忍住,弯身对里面坐着的人说了句:“你等着,等我结婚有老婆。”

    周斯扬百无聊赖地点头:“嗯。”

    “搞快点,别我不小心死了都没等到。”周斯扬说。

    程煜非:……

    等程煜非的身影往前,愈行愈远,周斯扬重新启动车,往左,朝和程煜非相反的方向开,没多久,车开进地下车库,停在车位里。

    周斯扬从车上下来,绕到另一侧,拉开车门,里面的人还闭眼睛拽着安全带貌似睡着,他瞧了两眼,弯身靠近,抬手很轻地拍了拍她的脸,温声:“起来了,回家睡。”

    夏烛被扰到清梦,咂咂嘴,睁开眼睛,眼神聚了会儿焦,看到半蹲在她身前的周斯扬,意识不清醒,人的所有情绪被放大,会做很多“出格”的事。

    比如现在,夏烛凝视了男人两秒,手伸出来,软趴趴地来了句:“你抱我。”

    都在心底打算好了和周斯扬谈一场合约期到就分手的恋爱,那现在撒撒娇也没什么吧,毕竟是她老公呢。

    周斯扬单手撑着门笑:“你说什么?”

    夏烛轻轻侧歪头,盯着他:“我说抱……”

    话没说完,胳膊往回收,皱眉改口:“……算了,不抱也行…”

    往回撤的手臂被握住,随后是清冽的木质味道,周斯扬弯身,抄着她的腿弯,把她从车里抱出来,再接着两手掂了掂,把人抱得更稳了点,膝盖顶上车门。

    夏烛侧脸在周斯扬胸前蹭了蹭,头埋进他怀里,迷迷糊糊地想有人陪着确实挺好,怪不得大家都喜欢谈恋爱。

    一路进电梯,上到顶楼,刷指纹,进房间,夏烛被周斯扬放到客厅的沙发上,她坐在沙发醒了几秒神,再抬眼看到厨房的背影。

    放在台面的加热器嗡嗡响了声,周斯扬从头顶的架子上拿下来一个玻璃杯,貌似在给她烧热水。

    夏烛收回视线,抬手拍了拍额头,打了个酒嗝,撑着沙发摇摇晃晃地起身,再摇摇晃晃地往厨房走,不消片刻,走到地方。

    周斯扬听到声音,回头看她,舀蜂蜜的手没停:“喝了水去睡觉。”

    夏烛没点头也没应声,只是在周斯扬回身倒水时,凝着他的背影看了两眼,往前两步,从后抱住他。

    她喝多了,手上没轻没重,也意识不到自己抱得位置有点问题,右手无力,往下垂搭在周斯扬腰前靠下的位置。

    周斯扬很轻地嘶了一声,放了玻璃杯捞住她那只手,低声混笑了一下:“喝多了耍流氓是吧。”

    夏烛迷迷糊糊地不知道他为什么说这句,脸贴着他的背蹭了蹭,手动了动,想从周斯扬手里抽出来,接着抱他:“……没有。”

    她再抱上去,手搭的位置依然尴尬,甚至没意识到地动了两下,手指碰擦过那里,周斯扬简直要被气笑了。

    他转身,抵着夏烛的腰把她往后推了点,夏烛不明所以,松手,抬头看他。

    头发刚在车上就拱乱了,颊边两缕碎发,正眨巴着眼望他,眼神茫然又清透,两人对望了两秒,她舔舔唇,伸着手,又想抱上来。

    周斯扬笑了一声,懒懒散散的样子,低声:“站好。”

    长期做老板的人,一旦收着声音说话,震慑力很强,夏烛下意识停住步子,垂手站住,片刻后舔了舔唇,拧眉:“为什么要站住……我想亲你。”

    周斯扬往后靠,笑了,赞赏:“你可真直白。”

    他盯了夏烛两秒,抬腕看了下表,他半个小时后有一场跨国的视频会,国外几个合作公司的高层一起,时间不好重新约,总不能说他想跟老婆过夫妻生活,把这破会换个时间。

    半个小时,只够看着夏烛洗个澡,再把她哄上床。

    目光从夏烛身上划开,回身用舀了蜂蜜的玻璃杯加了热水,勺子搅开,再转回来,左手托着女孩儿的背,右手拿着的杯子抵到她唇沿,喂她喝水:“仰头。”

    夏烛下意识抬了两只手盖在周斯扬手上,一边听他的话仰头,一边小口咕咚,按他抬手的速度,把杯子里的水喝完。

    杯子再放下,周斯扬弯腰把人重新抱起来,绕开厨房前的岛台,往卧室去。

    走进房间,往前几步,把夏烛放在床边的地毯前站着,单手扶着她的手肘:“鞋脱了,踩在地毯上,带你去洗澡。”

    夏烛懵懵怔怔的,周斯扬怎么说就怎么做。

    周斯扬依次提醒。

    “裙子。”

    “衬衣。”

    ……

    夏烛点了点身上唯一剩下不多的布料:“这个也要吗?”

    “嗯,”周斯扬点头,脸上并无异样,“都脱。”

    它懒声小:“你穿衣服洗澡?”

    夏烛也学着他的样子点点头,算是应答,两手往后,摸搭扣,片刻后,周斯扬松开扶住她的手,侧身从床尾捡了扔在上面的浴巾,裹着她抱起来,往浴室走。

    夏烛悬在空中的脚动了动,意识涣散,哑着嗓子:“把我放浴缸里,我自己洗……”

    周斯扬空了只手去摸淋浴开关,抬手试了试水的温度,接着等水流把地面浇热,才把夏烛放下来,让她踩在地垫上。

    周斯扬瞥她一眼:“你等会儿在里面睡着了,再着凉?”

    夏烛哦了一声。

    周斯扬看她,确定她站好不会摔倒,松手,往旁侧两步,打开水龙头洗了手,关掉水抽纸擦手时,通过镜子跟身后人道:“洗吧,看你洗完我再走。”

    免得一个不打紧,她再摔倒,磕了碰了。

    夏烛再哦一声,慢慢悠悠地侧身,把水流调小。

    酒精放低了人的羞耻,所以夏烛现在有点没把站在镜子前看着她的人当人,就……洗得还挺自在。

    周斯扬反手轻按着洗手台,换了更懒怠的站姿,眼神从夏烛身上划过,两秒后,轻轻低眸,也不知道自己在这儿给自己找的什么罪受。

    二十分钟后,淋浴下的人终于把自己洗好,她抬头找毛巾的前一秒,周斯扬已经放了手机,拎着浴巾走过来。

    帮她擦掉身上的水,浴巾放在一旁,又拿了刚搭在架子上睡裙。

    “抬手。”

    夏烛两条细细的胳膊抬起,举平,周斯扬看着她的动作扯唇,清赖嗓音:“举高。”

    “举过头顶。”他说。

    夏烛挠挠脸,依言照做。

    再接着周斯扬剑了另一块架子上的黑色布料,让夏烛扶着自己的肩,弯腰,裤管撑开:“抬腿。”

    夏烛晕晕乎乎地伸错了脚,被周斯扬抬手在小腿肚打了一下,慢声:“那一只。”

    他拍得不重,但白皙的小腿上还是显出淡淡红痕,显得暧昧而色情。

    夏烛换腿时垂眼,不小心看到,酒醉中仍旧感到一丝羞赧,浴室里的湿气带着温度慢慢爬上她的脸颊,染了一丝并不明显的红晕。

    衣服提到正确的位置,周斯扬把她把裙摆放下来,抬手再次看了眼表:“我出去洗澡,然后要去书房开个会。”

    夏烛正推吹风机开关的动作停住,皱眉看他:“你不和我一起睡?”

    说罢,还没等周斯扬再开口,拿着吹风机的手垂下:“可是我想和你一起睡。”

    “睡……”她舔了舔唇,垂眸看地板,语言和她本人不配得勇,“睡荤的。”

    周斯扬瞧着她笑,拿了她手里的吹风机帮她吹头发,没言语,觉得酒精也不是个什么好东西,这姑娘这嘴现在没边没际的。

    帮她吹好头发,再把人抱出去放在床上,拉了被子给她盖好,缩在被子里的那颗脑袋还盯着他,纠结他为什么不和自己一起睡。

    周斯扬被她磨得没办法,拿了她床头的手机定了个一个小时后的闹钟,然后弯腰拉开抽屉,从里面捡出来一个盒子,拉开被子塞她怀里:“等会儿这个点你还醒着,就抱着你怀里的东西去书房找我。”

    “懂了?”周斯扬看她。

    夏烛哦了声,慢腾腾点头:“嗯。”

    ……

    周斯扬去外面的浴室洗了一下,换过衣服拿着手机直接去了书房,几个联合项目的会,确实很重要。

    因为刚刚照顾夏烛,他接进视频的时间比约定的晚了几分钟,对面一个相熟的合作人,用法语问他一向守时,今天怎么会迟到。

    周斯扬摸了旁侧的眼镜戴上,一面低头翻文件,一面轻敲了两下桌面,用法语回:“我妻子喝醉了,照顾她。”

    对方惊讶,说还不知道周斯扬结了婚,再就是用一句不标准的中国话,恭贺周斯扬“新婚快乐”。

    周斯扬轻轻提唇,点头,仿似不太在意地应下这句恭喜。

    围绕这几个项目已经做了几个月的预算和市场评估,早两周就说要拍板定下来,但因为几个大佬太忙,时间聚不到一起开会,拖了整整一个星期,才有今天晚上这场视频会。

    四十分钟,几个人把项目的所有核心问题又过了一遍,确认无误,交由下面人推进,视频挂断,周斯扬拽了拽领口,往后靠,再看手机,正好是给夏烛订闹钟的时间。

    摸了摸手机屏,拨了电话过去。

    夏烛两分钟前刚被订好的闹钟吵醒,睡了一觉,清醒了点,手背蹭着眼睛缓了会神,又想起刚刚在浴室的那通操作,瞥眼看到被她压在手臂下的避孕套盒,还没迷懵过来,周斯扬的电话就打进来了。

    “醒了?”男人声音略显倦怠,但混着此时微弱的电流音,更加好听。

    夏烛抿抿唇,余光扫到那盒安全套:“嗯……”

    听声音,周斯扬就知道她酒估计醒了一半,所以又开始不好意思,他眼睫半垂,笑了下,左手两指轻点膝盖:“拿着东西过来。”

    “不然你就自己从抽屉里再挑一盒。”

    夏烛踌躇着:“不了吧,时间晚了,该睡觉……”

    周斯扬:“刚磨我的时候你怎么不觉得该睡觉?”

    “……”

    “过来,”周斯扬手机开成免提,调出去掐了个秒表,“两分钟,不然咱们就掐表再说点别的。”

    电话挂断,夏烛在床上坐着犹豫了几秒,这事情确实是她理亏,绷唇搓了搓脸,踩拖鞋下床,拿着东西往屋外走。

    几步远的距离,推开书房门,握着门把,小心翼翼从门缝探头,往里瞧,周斯扬坐在办公桌后,正低头看文件,米白色的衬衫领口松了几颗扣子,清隽又性感。

    夏烛凝望着那处,咽了几下嗓子。

    周斯扬没抬眼,文件往后撩了一眼,签上名字:“不催你不会过来是吧。”

    夏烛不愿意让自己显得生涩笨拙,清了清嗓子,手从门把上松下来,拉门往里走:“……我正要进来。”

    周斯扬合上文件,放了手里的笔。

    夏烛走近,离办公桌两米,停住脚,不知道还应该往哪里走……是要在书房吗,可是要在书房的哪里?

    她垂眸挤了挤眼睛,太阳穴还是胀痛。

    周斯扬目光落在她身上,黑色的吊带睡裙,侧腰是很透的蕾丝,半低着头,头发没束,散在后脖颈,皮肤白得跟牛奶似的。

    每次都是,夏烛越表现出羞涩,他越想逗她。

    他敛了笑,把桌子上的文件往远处推了推,偏头看她:“东西拿了?”

    “拿了……”女孩儿眼神缓慢地左右乱瞟。

    “嗯,”周斯扬点点头,“那过来,按你说的,我们睡荤的。”

    “但我不太清楚,你想睡多荤的。”男人慢慢悠悠,淡声笑。

    夏烛被调侃得耳朵发烫,手指搓着背在身后的小盒子,走也不是,过去也不是,僵持片刻,狠了狠心,往办公桌后的方向走。

    还没走近,被人握住胳膊托了腿抱上去,她单腿跪在周斯扬腿侧,另外一条腿悬空无处安放,扶着周斯扬的肩,想要调整姿势。

    男人单手扣在她的腰后,另一手拍了拍她的腿内侧:“分开,跪好。”

    说罢,握着她那条腿的膝盖,让她正面跨跪在自己身上。

    坚实的办公椅,足以承受两个人的重量。

    “不是问你话呢,”又是那种正经中带着色气的笑,“问你想睡多荤的,在这儿行不行?”

    夏烛羞耻得根本不想抬头,左手搭在他肩膀上,捏着的盒子摇摇欲坠,几乎要掉下去。

    周斯扬伸手往后接住,拿回来放在桌子上,另一手插进她的头发,握着她的后颈让她低头,吻她,再接着松掉盒子的手握住她的右手腕带向她自己,撤唇,靠向她的耳朵,低哑嗓音哄着:“我没洗手,你自己来?”

    夏烛连连摇头,抽手上去,环抱住周斯扬的脖子,脸埋到他肩膀里,小声拒绝。

    周斯扬笑了,拍了拍她后腰下侧的位置,再次让她跪好,哑声:“你不摸的话,我只能给你亲了,你坐我办公桌上?”

    夏烛比刚刚更高频率地摇头,十足抗拒,连声拒绝:“就这样…就这样就可以。”

    她因为害羞,抱周斯扬抱得紧,周斯扬没办法,偏头笑笑,拍她的手臂:“你想把我勒死?”

    夏烛手臂松了松,但脸还是埋在周斯扬脖颈,誓死不要抬,周斯扬把桌子上的盒子重新塞回她手里,让她自己拆,又让她戴。

    “我不会…”夏烛的声音细若蚊呐。

    “不会学?”

    他托着夏烛的膝盖,让她往贴近自己的方向更跪了些,捏她的手指带过去,一只手握着她的脖颈,让她俯身亲自己,另一手带她从捏,到往下褪。

    他拇指搓着她的耳朵,声线低着,气息也不稳:“你自己放?”

    夏烛几乎要跪不住,摇头摇成了拨浪鼓,语气有点郁闷:“你说戴好就行的……”

    周斯扬拉着她的手重新按过去,捻开上面的发丝,拇指抹掉她皮肤上的汗,再吻上她的唇时嗓音也掺了点黏,气声笑:“说了我没洗手。”

    夏烛不动,周斯扬扣着她的后脑,亲了亲她略带薄汗的鬓角,哄她:“自己按着。”

    她低头,下巴在周斯扬的侧颈蹭了蹭,依他所说。

    几秒后,按着周斯扬的说法完成,顿了两秒,吸吸鼻子,侧头咬住周斯扬脖颈的皮肤。

    周斯扬笑,握着她的腰帮她,然后摸她的脸,亲她的鼻尖,低低哑哑的嗓音:“乖了。”

    ……

    第二天醒来,是中午十二点。

    前一天晚上去找书房找周斯扬已经是十二点多,后来……办公椅太小,她还是被放在了桌子上,她被他哄昏了头,还真的自己用了自己的手,他就站在她身前,低头拎她的手指,哑哑的声线跟她说位置对,或者不对。

    温柔,但非常强势。

    总之不知道又乱七八糟干了什么,真正睡觉已经是半夜了。

    夏烛真的非常佩服周斯扬,前一天晚上睡那么晚,第二天早上还能起来去出差。

    不过好像,他早上起来时,好像喊她了,只不过她实在困,模糊着应了两声,没醒。

    周斯扬要去荆北一周,除了公事外,也顺带看看沈淑玉和周永江。

    夏烛一周都忙忙碌碌,等周五,临下班前,被通知要聚餐。

    工程部没位置,耿凯先来了设计部入职,和夏烛一个组,来了三天,跟组内的人都熟悉了,正好赶上周五,说请大家吃饭。

    夏烛算了算时间,周斯扬正好今天晚上回来,想了想,下楼跟陶桃她们一起打车时,发消息跟周斯扬说了一声。

    发出去的消息没第一时间得到回信,想是他在飞机上,没多想,扣了手机,跟陶桃和王敏一起等车。

    第44章 6.08/雨意

    吃饭的地方选在有餐食有酒的民谣酒馆。

    最近和耿凯吃了两次饭,也发现了他这人在选餐厅时的个人偏好,喜欢细腻的南方菜和有意境的装修。

    到地方时正好六点半,不远处的台子上刚换了新的民谣乐队,夏烛挨着陶桃坐下来,低头再次看了眼手机,她大多时候都调震动,所以没看到周斯扬的消息。

    消息来自十分钟前,周斯扬说自己刚下飞机,问晚会儿需不需要来接她。

    夏烛犹豫了一下。

    这地方离她和周斯扬住得地方远,也偏僻,不好打车,陶桃刚过来时说晚点自己男朋友来接的话,顺带捎她一起回去,但这样的话住的地方就暴露了。

    这么想着,指尖敲在键盘上,回了两条。

    夏烛:[有点需要……]

    夏烛:[你不方便的话,可以随便喊个司机师傅来接我吗?]

    夏烛:[怕结束晚了不好打车。]

    周斯扬:[方便。]

    周斯扬:[地址。]

    夏烛点了实时定位,发送过去。

    清潭地处东南,靠清淮河发展,是南方的经济中心,也是一座旅游业为主要产业的城市,清潭政府最近计划围绕清淮河再开辟一条旅游线,把清淮河和清源山穿起来,沿线成点状再分布几个景点。

    周斯扬从机场出来直接去见了高新区的领导,整条旅游线的所有规划设计,不出意外的话是要落在中宁身上。

    和政府领导的饭局结束,走到停车场,罗飞听到周斯扬说:“车钥匙给我,你下班吧。”

    今天晚上计划的本来还有一个酒局,虽然不怎么重要,但原先周斯扬是决定去露个面的,跟周家集团有合作的几个投资公司。

    “东岸的应酬不去了吗?”罗飞收了手里的材料,把钥匙递过去。

    “去接夏烛。”周斯扬道。

    罗飞递钥匙的手伸到一半,停在空中。

    周斯扬再抬眼,看到罗飞的动作,眉梢很不明显地抬了下:“怎么?”

    “没什么,”罗飞摇头,手里的钥匙又往前递了递,“就是……夏小姐会不会觉得您骗婚。”

    周斯扬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罗飞把钥匙塞进周斯扬手里,两手搭垂在身前,一个很恭敬的姿势:“我看您这婚结得挺乐在其中,怕夏小姐认为当初您说合约婚姻是为了把她骗到手,行的权宜之计……然后她一不小心中了圈套…”

    “你皮痒了?”周斯扬打断他。

    罗飞绷唇,退后两步,帮周斯扬打开驾驶位的车门。

    ……

    和区领导见面的地方离夏烛吃饭的餐厅不远,二十分钟开到地方,周斯扬在露天的停车场找了位置,再给夏烛发消息,得知聚餐还没有结束。

    夏烛:[景观部的几个大领导也来了。]

    夏烛:[有点走不开……]

    夏烛:[你能再等等我吗?]

    周斯扬:[真把我当车夫?]

    夏烛:[没有……]

    周斯扬扣了文件,再抬眼看到的就是屏幕上恨不得打成两排的省略号,他盯着那条消息哑然失笑。

    片刻后。

    周斯扬:[吃吧,等你。]

    周斯扬开了车顶灯,从副驾驶的储物箱拿了两本资料,刚在席上区领导给的,清淮河近十年的河道规划情况,如果要沿线做成旅游区,防洪的堤坝也要跟政府协商,做得再宽一些。

    还有从清淮河进清潭的地方,可以专门辟出一个区域,做地标性建筑,建筑样式可以参考国内外最近几年大众最能接受的,他有几个设计初稿,下周和先前他上学时的老师商量完,可能要再找机会跟政府的人吃个饭,定下来大体方向。

    早晨起得早,去医院看完周永江,陪着老两口吃了饭,再坐飞机会清潭,这个点,人精神放松,有点疲惫。

    看了两眼材料,按了按眉心,头往后靠,在座椅上眯了会儿,睡了有十几分钟,被手机接连不断的提示音吵醒。

    程煜非:[在哪儿呢??]

    程煜非:[你老婆被人表白了。]

    周斯扬刚醒,车里光线昏,看屏幕上的字眼睛有点花,凝神盯了这两条消息两秒,皱眉正想打过去问是什么情况,屏幕上已经弹出语音通话。

    他手机放在耳侧,头往后靠闭眼,嗓音带着浓浓困哑:“干什么。”

    程煜非咋舌,语速很快:“我靠,你老婆都被人表白了,你还能睡得着觉???你不是喜欢小夏烛吗??正有人追她呢我靠。”

    周斯扬被他这一惊一乍的声音搞得烦,一句话五十个字,没一个字是重点。

    “谁追她?”周斯扬揉着眉心坐直。

    “上回那个师兄啊我靠,”程煜非手机开始免提,扒自己朋友圈,“我刚刷微信,看到有人发图片,也不算表白吧,就是那师兄给她点了首歌,当着好多人的面,虽然没说清楚,但大家都知道是什么意思。”

    程煜非社交圣体,微信朋友人爆满,有今天在夏烛他们饭局上一个景观部领导,三十多岁的女领导,没结婚,人心态特别年轻,像二十多岁的想姑娘。

    朋友圈发了照片,并配了详细的文字说明,最后总结了一句,还挺浪漫。

    程煜非把朋友圈截图发给周斯扬。

    周斯扬按开头顶的灯,垂眸,拇指划着那张照片放大看了几眼,照片里夏烛穿了白色的薄款针织衫和牛仔裤,脑后束了马尾,很简单,但青春好看。

    屏幕灭掉时,他喉咙滚了下,降了车窗,去按略微酸痛的太阳穴。

    上周还在的时候,他听夏烛说过耿凯好几次,话里话外颇多赞赏。

    老实说,他其实不太确定夏烛到底喜不喜欢自己,所以,如果有年龄相当,一起同过窗的学长喜欢她,而恰好她对对方也很有好感……按理说,他不应该阻拦,也不应该去横插一杆子。

    不确定对方喜不喜欢自己,还去挡对方的桃花,是件很不道德的事。

    周斯扬点着方向盘,很认真地思考这个问题,但几秒后,他手指拨了下钥匙,道理是这个道理,但他妈的还是有点不爽。

    勾着衣领往外松了松,又想起来自己还在这儿给人当车夫。

    眼神锁着窗外的那棵树凝神两秒,气还没喘匀,扔在中控台的手机又响了两下。

    下意识以为还是程煜非,捞手机的动作都带着一丝烦躁,划了按键放在耳边,正想喷他,听到听筒里传出的一道清透女音:“你还在停车场吗?”

    她刚借口上厕所,现在在走廊通道给周斯扬打的这个电话。

    领导都在,她作为二组副组,不太好走,而且……她想升职,所以这种场合应该多和领导,同事交流,耿凯刚刚的行为让她有点难受,但她还不想仅仅因为这个,打乱她工作的事情,她还有事情跟景观部的那位女领导交流。

    所以她不想现在走。

    但由于刚刚那首歌的关系,现在大家调侃的兴头太盛,她也有些遭不住,想到周斯扬还在外面,左思右想,厚脸皮地打了这个电话,想让他过来一起吃饭,压压场子,把这个娱乐的劲儿往工作的方向带一带。

    她是真的想等李丽再往上升的话,接组长的位置。

    夏烛没把自己的小心思讲透,只电话里问周斯扬要不要也过来吃饭。

    夏烛也怕给周斯扬添麻烦,问得小心翼翼:“都是景观部的领导,还有陈副总。”

    陈岩是中宁的老人了,跟周斯扬关系不错。

    真是瞌睡的时候来枕头,周斯扬没犹豫两秒就答应了。

    夏烛松了口气,很真挚的:“谢谢你。”

    那端人懒洋洋的“嗯”,没别的表态。

    和夏烛挂了电话,下车先抽了根烟,烟掐灭,往餐厅方向走时,看到不远处的程煜非。

    程煜非本来就勾着头四处扫视找人,周斯扬看过去时正巧被他捕捉到视线,扬手“哟呵”了一声,快步走过来。

    周斯扬捻了烟灰,皱眉看他:“你怎么在这儿?”

    程煜非一拍大腿,兴致昂扬:“我在旁边跟人吃饭,刚看见那大瓜,我饭都没吃完就跑来了,说看看。”

    “……”

    周斯扬没理他,两步往旁边,找了个垃圾桶,烟头丢进去,抬手撩了两下,把烟味散掉。

    程煜非跟着过去,上下扫了他一眼:“你又干什么?不是说车上等夏烛?”

    周斯扬回:“进去跟他们吃饭。”

    程煜非啊了一声,问:“砸场子?”

    周斯扬转着的打火机塞进口袋,看他一眼:“我有病?”

    说完低头,回陈岩消息,几分钟前问了句陈岩现在在哪儿,陈岩说在这片吃饭,还顺带问他来不来,他顺着应下来,现在正在跟他确认桌号。

    程煜非盯着周斯扬那脸望了几秒,看出他现在心情一般,胳膊肘支着旁边的树,旧事重提:“你跟夏烛还离不离了?”

    周斯扬回消息的手指顿了下:“看她。”

    “她愿意的话,不离也行。”周斯扬敲了个好,发回给陈岩,再接着抬头扫了眼不远餐厅的方向,问程煜非去不去。

    “去啊,”程煜非一拍大腿,“我不说了,我饭都没吃完就过来了。”

    夏烛和周斯扬通完电话,在洗手间磨叽了一会儿时间,再回座位,正好看到陈岩招手示意不远处的周斯扬和程煜非。

    对上周斯扬视线的那一秒,夏烛莫名的心里安定下来,她揉了揉脸,散掉脸上几欲挂上的笑,轻咳一声,扫了眼桌面,往李丽坐着的方向去。

    先前的位置在耿凯旁边,那首歌之后,她去了趟洗手间,再出来,找理由把位置换到了李丽身边。

    吃饭的人多,坐的是靠里面的长方形大桌,从外厅往里要经过一道长而窄的走廊,前方有酒车推过,周斯扬和程煜非正好被堵在这儿。

    因为酒保推车,周斯扬被迫停步,又因为被路过的人撞到,才不经意地侧头抬眸,才正好撞上和夏烛对视的那一眼。

    前侧酒车轮子在地上发出咕噜响声。

    周斯扬的目光却隔着镂空铁架,落在不远处已经偏开视线的女孩儿身上。

    说不清是什么想法,但刚刚遥遥对上视线的那一眼,让他想起几个月前她在中宁楼下哭,被他捡到。

    耳边舒缓的民谣,很应景地带了雨天的歌词。

    他垂在身侧的右手,两指相互捻了捻,须臾,忽地低头笑了。

    他想或许他不需要再为他的心动找一个原因,为他的喜欢追根溯源地寻一个为什么了。

    因为有些事情,本来就没有理由。

    他无法解释,他刚刚为什么会往旁侧偏头,隔着挡路的酒架和喧嚣举杯的众人,在那句雨天的歌词里,和明明站得很远的她精准地对上视线。

    就像他无法解释,他为什么会在红灯的最后一秒选择下车一样。

    左臂被程煜非撞了一下。

    “你想什么呢?”程煜非抬手往左前方指,“夏烛他们在那儿呢。”

    这地方光线昏,人又多,夏烛她们坐的位置和这侧中间隔了五六桌,他刚找了半天才看到。

    “我看到了。”身旁一直沉默的人忽然道,伴随着很轻的低笑。

    程煜非“啊?”了一声,纳闷:“那么远你都看到了?”

    周斯扬抬眼,再次扫向那处:“嗯。”

    程煜非看到耿凯,笑得看热闹不嫌事大:“追你老婆那师兄就坐她斜对面,你准备怎么办?”

    他本意只是揶揄,没想让周斯扬回答,因为知道周斯扬八成也不会答。

    眼前的酒车终于完全推过,程煜非抬脚往前,却蓦地听到身边人答话。

    “也追呗。”他声线懒懒,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

    ……

    也是凑巧,夏烛坐在靠外的地方,加的座位正好在她身边,她往李丽身旁拉了拉椅子,然后注视着周斯扬在她左边落座。

    两人很短暂地对视了一下,夏烛先一步挪开目光。

    上次接夏烛,程煜非虽然和耿凯说过话,但当时隔了好几米,他又在树下,光线实在太暗,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匆匆一眼,耿凯现在还真认不出来他。

    本来只是方案二组的小聚,几个景观部的领导是因为跟李丽有联系,临时来的,所以今天这饭,还算是耿凯的饭。

    他作为下属,不便多言,但也前前后后算照顾周到。

    夏烛跟那位年轻的女副总交流了之后的几个项目安排,提出了一些自己的想法,又跟她沟通了项目推进的流程,再坐回来,开始安静如鸡地吃东西。

    和她想的一样,周斯扬一来,桌上没再有人八卦打趣,话题开始往工作上转,她松了口气的同时也感觉稍不自在。

    因为……坐在自己左边的人。

    周斯扬貌似没想避开她,两人坐得近,手肘袖子不免总是蹭到,中间有一次她下意识偏头看了眼,正撞上周斯扬垂眸瞧她的视线。

    她下意识心里一抖,转头继续吃饭。

    这么一桌人满当当的坐着,就算和周斯扬隔着一张桌子坐她都觉得像偷情,更别说这么胳膊碰胳膊了。

    头转回去,却察觉到男人的目光没移开,夏烛实在受不了,手滑到桌下,拍了拍他的手背,唇几乎不动,小声提醒:“你别看我。”

    两秒后,头顶灼热的视线终于挪开,伴随着一声若有似无地轻哂。

    酒过三巡,大家都喝了不少,中宁“等级”制度不深,多数部门下属和上级之间都没什么隔阂,一聚餐喝起酒来,说话都比较随便。

    程煜非和景观部的老大一直在喝,没坐在周斯扬旁边,所以除了夏烛,坐在他身边另一侧的是陈岩。

    陈岩老婆才生了孩子,前两天孩子满月,今天也高兴,多喝了点,这会儿举杯开玩笑,扬了下杯子看夏烛:“李丽带出来的人不错,能力强,前两周你们组才中了个标。”

    “也招人喜欢。”他也有意调侃,说完杯子又朝斜对面的耿凯扬了下。

    桌上人差不多都知道是什么意思,也都跟着笑。

    夏烛咽了下嘴巴里的水果,下意识左耳支了支,捕捉周斯扬的反应。

    陈岩也是喝高了,说完又胳膊碰身边的周斯扬:“你说是不是。”

    夏烛手抖了下,想也没想,放在桌下的左手摸上身边人,压住他的手背,她有点怕周斯扬说点什么……

    “嗯。”男人淡声笑了下,清懒嗓音混着身后的民谣格外好听,“是招人喜欢。”

    桌上的人大多抬眸望过去,连夏烛也是,停了手边的筷子,看向周斯扬。

    她心砰砰的,提到了嗓子眼儿。

    然而周斯扬像是根本不知道她的紧张,桌下被她压住的手动了动,反手牵住她的,手指插进她的指缝,和她松松的十指相扣。

    再接着侧眸看过来,对着夏烛的眼神,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回答陈岩的话:“招桌上很多人喜欢。”

    第45章 6.10/雨意

    只是松松地扣着,夏烛却觉得自己手心发烫,朦胧光线里,周斯扬望着她,就像这句话是单独说给她听的。

    招很多人喜欢……很多人,还有谁?

    她耳尖不自在地动了动,在周斯扬挪开视线的下一秒,也偏开了目光,轻咳一声,手从周斯扬手里挣脱出来。

    大家都喝多了,只当周斯扬这句话是应和陈岩的玩笑,毕竟男人说完就转开了头,低眼看手机,再就是和一旁的陈岩说话,眼神没再往身旁的女孩儿身上放。

    桌上的人接着吃吃喝喝,对面两个女生聊到什么,把话题带开了,只有靠夏烛很近的李丽看出她的异样。

    李丽右手拿了装桃汁的杯子,轻磕了一下夏烛的杯沿,唤回她出走的意识:“想什么呢,魂不守舍的。”

    左手边的周斯扬刚和陈岩说完话,又开始低头看手机,夏烛听到李丽这声落,左边的男人又笑了一声,几不可闻,只有她能听见,是……揶揄的。

    夏烛想也没想,放在桌下的手再次拍在他的手背,然在落下的前一秒被周斯扬勾住手指包进手心握住。

    手被牵着,没办法动作,夏烛懊恼地掐了掐他的指尖,低头,闷声用另一只手叉盘子里的蛋糕,装作无事地回李丽:“在想下个月要出的方案。”

    李丽笑:“吃饭呢,想什么工作,好好吃。”

    夏烛点头,右手连着叉了两口蛋糕,左手却没有被人放开的意思,她又一次捏了捏周斯扬的指尖,趁着蛋糕往嘴巴里送的时机,小声:“周斯扬……”

    周斯扬被她这声带着羞恼的叫声逗笑,重新换了十指相扣的姿势牵住她,另一手摸了手机,发给她消息。

    周斯扬:[不叫老板了?]

    夏烛看到屏幕亮,放下叉子,捡过来划开,盯着看了两秒,也单手打字。

    夏烛:[有结婚证我叫什么老板。]

    夏烛:[周斯扬周斯扬周斯扬!!!]

    身旁人再度低笑,很混的一声,心情很好的样子。

    周斯扬:[…嗯?]

    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懒洋洋的劲儿。

    夏烛:[嗯什么。]

    夏烛:[让你松手。]

    周斯扬手指动了动,没松,反倒是牵得更紧了些。

    周斯扬:[不熟的师兄都能给我老婆点情歌,我拉拉我老婆的手怎么了?]

    周斯扬提刚刚的事,夏烛瞬间萎了,盯着屏幕看了半瞬,正好周斯扬指腹蹭了蹭她的指骨,松手,她手抽上来,开始两根拇指一起敲键盘,打字。

    夏烛:[我不喜欢他。]

    夏烛:[……也会跟他说清楚。]

    夏烛打完这两行,视线抬起来,又想了想,垂眸补充。

    夏烛:[我之前帮他联系工作的时候,也不知道他有这个意思。]

    周斯扬拇指滑了滑屏幕,正准备再按键盘,对面又发过来消息。

    夏烛:[这顿饭结束,都不许牵手了。]

    夏烛:[……被看到怎么办。]

    周斯扬轻笑,简单思考了两秒,拇指敲敲打打,在对话框里敲出一行字,略微思索,又删掉,换了句没那么正式的。

    周斯扬:[你不是说有证,公开不行?]

    夏烛注视着这行字看了会儿,很认真地思考,片刻后,轻敲屏幕回。

    夏烛:[嗯…不行。]

    如果现在公开,等合约结束,离婚了,她会有点难办,无论从哪种角度讲,这场合约婚姻都还是不被更多人知道的好。

    陈岩端杯子跟周斯扬讲话,周斯扬眸光从夏烛那条消息上偏开,须臾,再回神,瞧着那几个字看了几眼,回了个很简单的“嗯”。

    饭吃到最后,谁也没想到出了突发状况。

    今天也是巧,整个清潭相熟的人貌似都聚到了这儿,饭局到尾声,准备收拾结束时,后方处路过一行人,看走路姿势就知道都喝大了,其中一个一眼看到陶桃,叫嚷起来。

    陶桃的前男友,当初撩骚被甩,不甘心就算了还,跟两人一起的朋友说是陶桃的错,陶桃气到打电话骂了他几回,然后所有联系方式全部拉黑删除,扔进黑名单喂狗。

    这人咽不下这口气,三番两次想找陶桃理论,没找着,没成想今天碰到了。

    和他一起喝酒的都是狐朋狗友,没素质又喝多了,吵吵嚷嚷地就上来砸酒瓶,夏烛坐在外侧,人走上来时没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即使被周斯扬握住手腕扯到身后,但晚了两秒,手臂还是被碎掉的玻璃片溅到,划出伤痕。

    对方人多,场面一时有点混乱,好在这家餐厅老板报警报得及时,程煜非带着两个人把为首的那个先按住,才没有出现更严重的事故。

    本就是蓄意闹事,警察一来,有餐厅老板提供的监控,查完把闹事的几个全部带走,解决得很快。

    李丽有孕,周斯扬一直站在她和夏烛身边,这会儿警察把人扣走,周遭安静下来,周斯扬皱眉看了眼夏烛手臂的伤,对一旁罗飞道:“去买点药。”

    他刚看夏烛那眼太明显,就连李丽都眼神略带狐疑,扫了过去,夏烛也下意识朝他那侧看,又听男人道:“买回来给大家分一下。”

    本来挺开心的聚餐被这事闹得有点不圆满,罗飞带着另两个助理跟餐厅老板协商索赔情况,又帮忙联系代驾,打车,安排所有人回家。

    周斯扬作为大老板,知道自己在里面待久了大家都拘束,简单交代了两句,和程煜非一起先离开,去了停车场。

    夜里安静,停车场这片远离沿街的店面,更是没什么人路过,只有偶尔拍叫的鸟鸣。

    两人站在停车场东面的花坛处,程煜非两手抄在西裤口袋,踩了下花坛的石阶:“要我说你俩直接公开不完了,还追什么追,都知道你俩结婚了,我不信还有不长眼的……”

    他没说完的话被周斯扬打断:“她不想。”

    “哦,”程煜非晕着脸应了一声,抬手抚摸自己的额头,“忘了小夏烛可能不喜欢你这茬了。”

    “不是我说,其实你这条件挺能打的,家世好,长得好,自己的公司做到上市……除了年龄比人家耿凯大点,没毛病。”

    周斯扬没理他,侧身往不远处扫了眼,罗飞拿着药快步走近,递上来,周斯扬接过,掐了烟,转身朝自己停车的方向去。

    程煜非皇帝不急太监急,在后面扬声叫了两句:“追是不行的,你得听我的,钓她。”

    他喊完转头看到站在一旁看他的罗飞:“怎么,你看我干什么?”

    罗飞绷了绷唇,实在忍不住提醒:“您要不还是别教我老板了……”

    程煜非转着钥匙看他。

    “您还没结婚,”罗飞陈述事实,“甚至都没女朋友。”

    他怕程煜非把周斯扬教坏,唯一的老婆鸡飞蛋打。

    “……”

    程煜非冲一溜烟儿已经转身离开的罗飞气急败坏地喊,“你那嘴跟你老板一个工厂生产的?!!”

    ……

    有罗飞的安排,混乱的局面处理得很快,不过十几分钟,代驾和车差不多都安排好。

    一众人从餐厅出来,往路边走,夏烛刻意落了人群一步,走在最后面,耿凯由于结账,也晚了些,追上人群时,正好和夏烛并肩。

    “师兄。”她勾住包带,叫住耿凯。

    不喜欢,所以她觉得有必要说清楚,尽管对方没有正式表白,但她应该表明自己的态度。

    耿凯微诧停步,两步转回来看着定住的夏烛。

    夏烛舔唇,委婉却明白地表达:“我一直都只是把你当做师兄,没有别的想法,以后也是……”

    耿凯一愣,两秒后笑了下:“拒绝得这么彻底?”

    老实讲,这样直白地说,夏烛也觉得很不好意思,但不说明白以后会更麻烦,她轻点头:“嗯……确实没有这方面的想法。”

    再抬眼,发现前方陶桃她们已经走远,夏烛不想在这件事上聊太多,再次点头跟耿凯致歉,然后几步上前追上陶桃。

    陶桃听到声音回头看她:“你怎么落在后面?”

    夏烛正要解释,罗飞正好从一侧走来,把周斯扬吩咐他分的药发给大家,发到夏烛时正好没了,夏烛也没太在意,说自己和陶桃一起用。

    罗飞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接着夏烛手机亮了亮,收到消息。

    周斯扬:[回家?]

    夏烛:[嗯嗯。]

    夏烛看了眼陶桃,想到刚刚在里面,手指摸在屏幕上,小心发了个——

    夏烛:[你不要总是明着关心我……]

    太明显,会被发现。

    消息发过去几秒没回音,夏烛抬头,跟陶桃说了两句,帮她给手腕贴膏药,膏药贴上去,陶桃瞅她:“你等会儿回去也抹抹碘伏。”

    夏烛点头应,再低眼看手机,扫到周斯扬回的消息。

    周斯扬:[那偷偷关心可以?]

    夏烛觉得这人一定在什么恋爱班里训练过,为什么一句两句,总要这么引人遐思,膏药的贴纸塞到陶桃手里,正要打字,对面直接拨过来一个语音通话。

    她心里下意识一惊,往旁边两步,接起来。

    周斯扬温和清懒的声线从听筒传出:“过来,停车场等你,涂药。”

    夏烛抿唇还想说话,被对面的周斯扬截住:“别说等你那些同事都走了再说。”

    “已经等你很久了。”

    夏烛自己都没意识到地提唇,低着声音嗯了下,摸了摸鼻尖侧头跟陶桃道别,说自己先走了。

    “走吧走吧。”陶桃挥手讲。

    夏烛刻意绕了一下,才往停车场去,却还是被耿凯看到。

    他避开人群接了个电话,客户打来聊项目的,花了些时间,事情聊完,挂了电话往原先的店前的路边去,却看到了往停车场小跑而去的夏烛。

    离得远,又是晚上,他看得不算清楚,但还是能认出,她停下脚步的地方,那辆车价格不菲。

    车另一侧站了身姿高挺的男人,有车和树影挡着,他其实看不清夏烛走过去两人都干了什么,但耿凯还是盯着看了几眼,才收了视线往来的地方去。

    ……

    周斯扬把副驾驶的车门打开,让夏烛坐上去。

    他穿着休闲的浅灰色衬衣,左侧袖口挽在肘间,拿了碘伏和棉签,对已经弯身坐在座椅上的人道:“面对车外坐,腿伸出来。”

    夏烛听他的话转身,但还是眼神上瞟,看他:“……我自己来。”

    “嗯,”周斯扬提了下裤管,在她身前蹲下,手背碰了碰她的脚踝,低头用棉签沾擦伤药,“你确定自己能涂到这个位置?”

    蹭伤的地方在脚踝后侧,她自己确实不好涂。

    两句话间,周斯扬已经握了她的脚放在自己膝盖上,夏烛动了动,被周斯扬压住脚背:“药蹭我裤子上了。”

    夏烛抬手摸鼻子,很小声地哦了一下。

    从吃饭的地方开车回两人住的小区,花了四十分钟,程煜非约了人下一场继续喝,没跟着回来搭顺风车。

    回到家,周斯扬先去了浴室,夏烛在阳台上打电话。

    郭枚和夏庆元因为夏姝住院才没过来,夏烛想打电话过去,问问情况。

    时间已经晚了,夏姝刚打上消炎药睡下,郭枚拿着手机起身,出了病房门,轻声带上:“还是老毛病,断断续续地住院,根治不了。”

    夏烛转身,背靠阳台栏杆,低头,玩拖鞋上的毛球:“需要钱吗,我这里还有点。”

    “不用。”郭枚说,“前些天放在你大伯那里的钱,又打回来一部分。”

    大伯这些年一直在小打小闹做一些生意,郭枚和夏庆元的积蓄拿出了一部分放在他那里,每年多多少少都会分到些钱。

    老两口知道不能让夏烛给家里贴钱,所以她每次问家里需不需要,两个人都统一口径说不用,他们自己也知道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心思大部分都放在小女儿身上,所以对夏烛是有愧的。

    “你爸单位分的那个房子,房产证下来了,我们想填小姝的名字,”郭枚声音低下去,“虽然是你爸的房子,但我们还是想跟你说一下。”

    夏烛踩毛球的动作一顿,片刻后,嗯了一下。

    会这样跟她说,就代表郭枚和夏庆元已经决定了,她就算有异议多半也不会改变。

    她低头,脚尖重新踢上鞋子上的毛球,其实她也不会有什么异议,毕竟夏姝的身体情况放在那儿,郭枚和夏庆元怕自己年龄大了,小女儿无依无靠,自然是要想办法给她多留一些。

    但家里已经有一套房子是夏姝的名字了,想到这儿,夏烛握着手机的手食指微蜷,还是有些低落。

    不是因为这些东西的价值,纯碎是有点难受,总觉得自己是父母的第二顺位。

    周斯扬从卧室出来,看到站在阳台上发呆的人,毛巾揉了把未干的发顶,走过来:“干什么,罚站?”

    夏烛闻声抬头,扯了下肩上的披肩,盯着他看了两眼,摇摇头,眼睫重新低下去。

    她心情不好,不太想说话,就算是周斯扬,她也不想说话。

    周斯扬发顶的毛巾拿下来,肩膀抵上阳台的玻璃门框,斜倚着,抖了抖手里的毛巾抱胸,目光落在还执着踩拖鞋的人身上。

    瞧着看了两秒,直起身,走过去,抬手,手背碰碰夏烛的脸:“什么情况?”

    夏烛再抬眼,触到男人的眼神,幽沉的眸子,明明总是带着戏谑,调侃和揶揄的,却又意外,格外让人心安。

    她呼了口气,挺自然地走过去,两手抬起,抱住他的腰。

    胸前迎面撞进怀一个人,周斯扬避开她擦伤的手臂,抬手环保住她,再低头,看到她侧脸靠在自己胸前,睫毛轻颤。

    他帮她把掉落的头发重新挂回耳后,指腹蹭了蹭她的侧颊,用比刚刚更温柔的声音:“怎么了?”

    晚上经历了那么一遭,耗费了不少精神,夏烛也有点累了,她闭着眼睛,思绪神游,忽然问:“你家人是不是都对你很好。”

    周斯扬帮她把肩上的衣服提上去,想了片刻,轻搂住她回答:“还不错。”

    嗓子滚出低笑,大言不惭:“家境优渥,父母开明,也很关心我,从祖父那辈再到我姑姑周青,甚至是叔伯姨母都对我很好。”

    周家富裕很多年了,却没有寻常大家族的勾心斗角,甚至家里人都没什么出轨,劈腿,养小三的狗血事,也没有只看利益不重感情的争斗。

    夜风习习,有着不同于白日的喧嚣,有种落叶归根的宁静,仿佛整个清潭都睡着了。

    “我小时候我姑姑还带我逃过课。”周斯扬握住夏烛的手腕,轻笑说。

    “逃课?”

    周斯扬语调轻缓:“儿童节,学校不准假,她说小孩子不过儿童节人生不完整,去找老师请病假把我带走了。”

    “然后你们去了哪儿?”夏烛问。

    “水上乐园?”时间太久,周斯扬已经记不清了,“她自己不会游泳,请了三个保镖和两个救生员全程跟着。”

    夏烛不知道为什么莫名想到第一次和周永江见面,他的沙滩裤,噗嗤一声笑出来。

    周斯扬语调和缓,轻透的嗓音混着温和夜风,像在讲故事:“她说她淹一下没事,但叫周斯扬的侄子只有一个,这侄子六岁的儿童节这辈子也只有一个,所以必须要去。”

    夏烛几乎能想象到周青说这话时是什么表情,反正他家人好像都有点不着调。

    想着想着,她笑了笑,又轻耸鼻尖,头往周斯扬怀里扎了扎,很羡慕的,小声:“你命真好。”

    那么有钱,又有那么多爱自己的家人。

    “什么都不缺……”夏烛低声喃喃。

    周斯扬笑了,半垂头,唇搭在她的发顶:“是什么都不缺。”

    所以像本就是来补全谁的。

    他很完整,不需要被治愈,也不需要从另外一个人身上汲取什么,他可以做无尽付出的那方,去填满另一个缺爱的她。

    ……

    那天之后夏烛全身心投入工作,连轴转了两天,把上一个项目的第一阶段进展报告完成,跟当地政府做完汇报,回公司,再把我项目注资情况,和第二阶段方案设计提交时限报给李丽。

    景观部设计副总的任职基本也下来,不出意外的话会落在李丽身上,不过任命要到下个月才会公布。

    方案三组和四组的组长都是宋章鸣的人,他这人阴魂不散,人到了工程部,却还惦念景观部的事情,连着往三组塞了两个项目,就是希望能让自己的人升副总。

    如果李丽能顺利的任上设计副总,那二组组长的位置空缺下来,多半是要夏烛顶上。

    上次孟天海大闹景观部,最后被夏烛哄骗着签的那份补充协议帮了大忙,因那份补充协议,孟天海公司后续的两个项目也落进二组手里,并且避免了孟天海想再胡搅蛮缠,克扣设计款的事情发生。

    而且因为这件事情因祸得福,和孟天海项目相关的临市中央公园的设计规划,也落入景观二组囊中,李丽最近几天都喜气洋洋,说夏烛的那份补充条款签对了。

    从李丽办公室出来,绕到茶水间煮咖啡,咖啡机的位置靠里侧,又有半扇柜门遮挡,后进来的一男一女没看到站在最里侧的夏烛。

    每个公司都的茶水间都是八卦交换中心,中宁也不例外。

    两个都是三组的人,一进来,话题就在夏烛身上。

    天蓝色衬衣的男人从冰箱里拿了盒点心,递给身旁的黄色连衣裙的女生:“听说二组的那个副组又要升了。”

    “不是才来两年?升得好快。”女孩儿从盒子里拿出点心,“不过也该升的,他们因为孟天海的事多接了一个中央公园的设计……”

    “什么叫该升,”男人不屑打断,“听说后面有人。”

    女孩儿狐疑:“不会吧,当时李丽不在,孟天海的协议是她主持让签的,反正我觉得她挺厉害的……”

    “拉倒吧,长那么漂亮,说是接她的车都好几百万,”男人一字一句都透着轻蔑,“豁得出去能接到大项目,所以才能升职,不像咱们本本分分,一直都是小职员……”

    黄衣女孩儿上下看他,手里空掉的糖包扔进垃圾筐:“你那哪是本分,你那是笨,少把没能力说成老实,往自己脸上贴金。”

    “你到底是三组还是二组的?”

    “我几组的都看不惯有女生厉害点,就说人家靠男人。”

    “段笑你是不是想吵架?”

    “吵啊,我怕你?”

    ……

    夏烛的咖啡正巧煮好,褐色的咖啡液上打出细密的泡沫,她左手把柜门合上,望了眼已经转出茶水间的两人背影。

    不是这两天第一次听到了……今早过来时陶桃就问她最近有没有谈恋爱,她说没有后,陶桃欲言又止,像是想告诉她什么,又觉得是鸡毛蒜皮的小事不想影响她心情,所以算了。

    她当时没注意,现在想来,不说公司,至少景观部现在应该已经传开了。

    短时间内接连两次升职太招人眼,不知道哪里又传出她坐豪车的事情,八卦就这么传出来了,不用问,也知道现在传的估计是什么,八成是说她被人包养什么的,卖身求荣,换项目往上爬。

    女性在职场上的努力总是会被性裹挟,被谣言抹灭。

    明明做的是同样的事,出的是同样的成就,却要花费比男性多几倍的努力,才能同等的被看见和认可。

    夏烛早就知道这个道理,却没想过会真的在自己身上发生。

    她拿着咖啡的左手压在柜门上,很轻地挑了下眉。

    ……

    本想当没事发生的,但没想到从中午到晚上,短短半天时间,竟然愈演愈烈,临下班前一个小时,隔壁组副组过来交接项目,临走之前有意无意地提到夏烛升职。

    明着是恭喜,其实是暗暗揶揄,说自己在中宁干了三年,今年都28了才升副组,夏烛年纪轻轻,却在半年之内实现两连跳。

    夏烛心里憋着气,但脸上还是温和一笑,温柔地怼回去,说自己两个月时间为二组接了两个横向和一个跟高校合作的竖向,问对方三组最近两个月整组接的活儿,预估到手的设计款有没有她一个人完成得多。

    对方压了压领带,尴尬一笑,又饱含深意地说了句年轻有为,然后从夏烛手里接过签好字的文件,转身离开了。

    夏烛看不惯这种事,却被这种事情怼气不打一出来,她不清楚是有人空口白话这样说,还是因为看到她和周斯扬。

    坐在工位上气了两分钟,出外勤的陶桃从后面走过来,她走近,碰了碰夏烛的肩,语气为难:“我跟你说件事……”

    夏烛回头看到她的表情,再转头捞了桌面的发圈扎头发,沉着嗓子:“我知道了。”

    “知道了??”陶桃抽椅子坐下来,“不知道是谁说的,气死我了,有病一样,就见不得别人好,不就比他们升得快点吗,就盯着人家编排,心是脏的看什么都脏!”

    第46章 6.11/雨意

    夏烛本来心情挺不好的,但看到陶桃比自己还不高兴,瞬间没那么气了,马尾扎了一半,眼神对上她的脸色,笑:“你相信我啊?”

    “相信什么?”陶桃被她问得一愣。

    夏烛扯了下马尾的根部,甩了甩头,颇为无奈的语气:“没攀大佬什么的……”

    “这不废话吗,”陶桃不可置信地看她,“我一直坐你旁边,我不知道你加班加得多疯??”

    陶桃一拉夏烛的抽屉:“我是不知道你忙起来忘吃饭就随便塞根巧克力棒,我还是不知道你招标前通宵改图改到第二天早上直接跟着李丽去汇报?”

    夏烛不说话,右手托腮,看着陶桃夸张的表情直乐。

    “你笑什么笑?”陶桃气起来连自己人都怼。

    “挺好的。”夏烛小声叹息,随后调整自己胸前的工牌,拉了椅子往桌前坐,把刚三组送过来的资料分门别类整理,准备等下送工程部核对施工图。

    “挺好什么挺好?”陶桃不理解。

    夏烛看她:“好歹算我这些活都没有白干。”

    陶桃还是气,嘟着脸,捡了根夏烛的巧克力棒,剥了包装纸塞到自己嘴巴里,咔哧咔哧嚼了两口:“那你准备怎么办?”

    夏烛整材料的动作停了停,她还真没想好怎么办。

    谣言这种事之所以难澄清,是因为你没办法跳出来,跟每个人讲这是错的。

    况且就算公开,好像也并不是好的选择,公开了往后她再拿出什么成绩,是不会再有人猜测她男女关系混乱,但“靠老公”三个字就定死在她的身上了。

    别人不会关注你到底有没有靠别人,他们只会觉得你比他强,然后下意识“想”相信你真的是靠别人,然后一传十、十传百,继续抹杀你的努力……夏烛不太想这样,所以一时还真没想到最好的办法。

    不过好在她不是会被这种事影响太多的人,专注做自己的,被误解顶多是让她心里不舒服,对她升职加薪还没有实际性的阻碍。

    “问你呢,”陶桃咬着巧克力棒踩夏烛的椅子,“你打算怎么办?”

    夏烛整理好思绪,坦白:“现在好像没什么办法?”

    “先好好做事,工作上不要出现差错,让他们抓住把柄说‘哇,果然是靠关系上来的’,然后……”夏烛斜眸看向陶桃,右手在脖间比了个动作,眼神极富杀气,“如果让我知道是谁先说的……”

    陶桃举着巧克力棒比大拇指:“你看我不弄死他。”

    夏烛笑起来。

    ……

    周斯扬工作忙,和夏烛结婚前,一个月三十天有十五天都在外面出差,婚后自然也一样,在法国呆了三天,时差都没倒回来又去了趟日本,在日本的二十四小时开了两场会,签了一个合同,飞机起飞,落地清潭,正好是周五晚上。

    人刚从机场出来,下到停车场,接到陈岩的电话,电话里陈岩问他等会儿公司周年的饭局他去不去。

    中宁创建时陈岩是第一批员工,和周斯扬的感情虽然比不上程煜非,但也算一起经历过大风大浪,别人比不上。

    中宁对周年不太重视,一年中最大型的聚餐是年底的年会,周斯扬站在车边按了按额头,说不去了,他今天就睡了三个小时,太困,实在撑不住。

    陈岩应声,开玩笑说好几个副总都在,也不差他这一个人。

    周斯扬确实累了,勾了领带松领口,拉了车门上车,回家的路上仰头靠在座椅上睡了会儿,等半个小时后后再醒,已经到了家门口。

    遥远地看见顶楼屋子没有灯亮,忽然想起,夏烛最近升了职,就她目前的职位来讲,今晚的饭局应该是必须要出席,按了按眉心,又想到她这人的性格,蓦地松手笑了。

    就算不是要求出席,她多半也会跟着李丽去,每天晚上回来洗过澡就抱着电脑加班,书房的桌子不够用,卧室的梳妆台堆了各种考证的资料,简直成了第二张学习桌。

    她还有一年多才满一建的报考条件,现在就开始复习了,认真得周斯扬看到她都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虚度光阴。

    想了想,没下车上楼,而是拨了陈岩的电话,问他聚餐的地址。

    陈岩:“怎么又要来,不是说回家休息?”

    陈岩刚说了两句,电话被程煜非抢过去,他扬着声音:“快点来,找你喝酒呢,磨磨唧唧的。”

    话音落,斜眸瞟了眼前方不远处,手捂着话筒往旁侧两步:“你老婆也在,穿了黑裙子,漂亮……”

    他话音未落,听到那侧男人淡声:“嗯,就是去找她。”

    程煜非被噎了一下,刚嘶了一声,想说点什么,又听周斯扬说:“不然呢,为了找你喝酒?”

    “……”

    “爱来不来,别来了,滚吧。”程煜非气得想把手机吞了。

    二十分钟后,周斯扬的车停在中宁聚餐的会场,地方是人事那边定的,距离中宁不远的一个宴会厅,三层,一层大厅,二层表演和吃饭的地方,三层是一些小露台,可以从上面看到下面的表演,观景很好。

    中宁有钱,每次周年和年会订的地方都好。

    从地下停车场坐电梯往上,到一层门开,正巧遇上夏烛。

    周年聚餐,请了两个乐队驻场,表演已经开始了,楼下人少,夏烛也是因为……周斯扬探身按电梯键,收手时扫了她身上的裙子,吊带长裙,侧叉开在膝盖上面。

    “怎么在下面?”他问。

    夏烛攥了攥手机,觉得也是巧,她下来是要给周斯扬打电话的,但不知道是不是他信号不好,连拨了两个都没拨出去,通话掐断,为了测试信号,给林冉又打了一个,聊到现在。

    周斯扬扫她:“又不说话。”

    夏烛“唔”了一声,坦白:“给你打电话。”

    周斯扬侧眸看她,很轻地挑了下眉。

    夏烛接收到视线,尴尬转开,手虚握成拳放在唇边,轻咳:“想问你下飞机没有。”

    “下了,”周斯扬看着电梯门关,随后是短暂的失重,“没回家,直接过来的。”

    “来参加周年?”夏烛望过去。

    “不是,”回答的人目不斜视,淡笑,“来找你。”

    话说完,头顶的电子屏数字从“1”跳至“2”,夏烛听懂了,却还是下意识偏头反问:“什么?”

    周斯扬转过来,两人对视两眼,然后顶着她的视线无声比了个幅度很小的口型“来接老婆”。

    夏烛脸一烧,瞥眼躲开,小声:“知道了,不许说。”

    周斯扬看着她跨出电梯,在她身后轻声笑。

    刚跨出电梯往前两步,低头看手机,发现刚和林冉的通话忘了挂断,一边往右侧内厅的侧门走,一边手机重新放到耳边,确认林冉还有没有在听。

    “喂……”

    “我听见了,你老公说不是为了来吃饭,是为了来找你。”

    “……”

    夏烛:“耳朵怎么那么灵?”

    林冉忽略这个,有点狐疑地问:“他是不是真的喜欢你?”

    “可能……?”夏烛现在也有点搞不清楚了,她觉得周斯扬最近有点好的过分,“你觉得呢?”

    “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你。”

    夏烛哦了一声,停止揣摩,温吞道:“反正他明确说之前我都当不是,不能被男人这些小伎俩骗得团团转,不然最后……”

    她想到一个词:“身心俱伤。”

    林冉咂咂舌评价:“可以,你恋爱没谈过一次,事情倒是看得挺明白。”

    “确实,”夏烛点头应和,步伐轻快往前,“男人不能影响我升职的速度。”

    “尤其是不能确定到底是不是真的喜欢我的男人。”她笑着强调。

    周斯扬没有在二层下电梯,来都来了,自然也要跟公司的高层寒暄一下,几个重要的股东和副总都在三楼的看台喝茶看表演。

    有几个看到周斯扬,纷纷站起来让出自己的位置,周斯扬点头示意,让他们坐下,选了靠外侧,能看到下面的位置坐下来。

    请来的乐队已经表演了半个小时,二楼厅内的气氛愈来愈好,各桌都在上菜,但没什么人吃,一大半人都在认真听表演,要么挥着手机闪光灯跟着节奏摇晃,要么就是踮着脚尖录视频录得认真。

    夏烛刚从侧门进去,低头看手机没注意,迎面撞上了人——两天前揶揄过她的那个三组副组。

    关于她的谣言,最近两天公司内部还是有人提起,不过没刚开始传得凶,周斯扬不在,夏烛也无暇顾及这种琐事,索性就任由它去,自己平息。

    只是没想到冤家路窄,今天这种时候又撞上这个碎嘴的男人。

    他往后退了半步,抬眼看到是夏烛,格外阴阳怪气地“哟呵”了一声,上次被夏烛怼了两句,今天借着酒劲儿看到夏烛更是不爽。

    他眼神上下打量,笑:“二组的人一个个都漂亮啊。”

    他手机的杯子往后扬了扬:“刚还看到你们组长穿了个黄裙子,也漂亮……不对,李丽升了,是副总,现在你是组长,恭喜了,夏组长。”

    这话把李丽也扯进来了,夏烛忍不了,她提唇:“谢谢,希望你下次见到我也能这么敬酒,毕竟我和李总职位都高于你。”

    男人扫视她,轻嗤:“二组升得都快,这实力都在脸上?”

    夏烛眼神没避,也上下打量他,她不懂明明穿周斯扬身上挺好看的哑白色衬衫,穿这人身上怎么这么像卖保险的。

    上次的气夏烛也没消,这会儿浅浅一笑,把按灭的手机放进手拿包里,空出一只手:“确实不像你,长得丑。”

    男人听到夏烛不留情面的话,火直接拔上来:“先前宋总带你去喝酒,你还不喝,装什么清纯,照样是不知道爬谁的床,换来……”

    夏烛高跟鞋直接踩在男人脚背,刚空下来的右手拿了他手上的酒杯。

    她脸色冷下来,在男人背后高昂的乐声里直视他,言辞认真,声调很冷:“第一,我不澄清,不代表事情就是真的,我只是没工夫和你们一个个解释,第二,我只解释这一遍,往后你们再说什么都和我无关,因为别人的嘴并不会改变我本身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第三,”

    夏烛停顿了一下。

    对方因为喝酒,反应不如她快,她高跟鞋鞋跟换了男人另一只脚踩上去,酒杯里的酒泼到他的白衬衣上:“背后说坏话并不会让你的能力进步,你不仅二十八是副组,就是三十,三十五了可能还只是副组。”

    “夏烛!”男人被她踩狠了,两个脚背都是钻心得痛,“你就不害怕……”

    “我害怕什么?”夏烛语调没有太高,声线甚至可以称得上温和,“论职位,我比你高,轮关系,二组和三组本来就一直在竞争,我不说这几句,你就不会给我使绊子了吗?”

    “轮能力,你除了怪叫之外还会什么?应该是你更应该怕吧,哪天我再往上升,就是你的直属上司。”

    夏烛说完,酒杯放在旁侧的长餐桌上,绕开男人,头也不回地往前去。

    远处台上的乐队,歌曲刚演奏过高潮,周围欢呼喝彩声一片,她没回头看身后那人的狼狈,只是在周围同事兴奋的叫好声里,低头轻轻笑了。

    先前被宋章鸣叫去喝酒,她没办法推脱,但现在在阴阳怪气她的副组面前,却可以有力地还击。

    她爬到了更高的位置,有了更多的话语权,在别人欺负她时可以反击,而不是瞻前顾后怕说多说一句就被解雇。

    她当时说给周斯扬的话做到了。

    靠她自己。

    ……

    周斯扬是在坐下两分钟后才看到夏烛的,因为乐队演奏,厅内大灯都被灭掉,楼下光线不甚明晰,他有一搭没一搭地听陈岩说话,目光在楼下扫了两圈,才看到右侧门前,犄角旮旯处的夏烛。

    垂眸落下去的那一眼,正好看到夏烛高跟鞋踩在男人脚上。

    女孩儿表情还算平静,眉宇间很淡的怒气,披肩长发随着她踩人的动作小幅度晃了晃,再接着扬手泼酒的动作非常自然。

    挺凶的,但凶得……又有点讨人喜欢。

    陈岩觉得周斯扬今天不太对劲,明明像在听他说话,但好像又一句没听见,问他他就“嗯”,要么让自己再说一遍。

    陈岩比周斯扬大两岁,但因为周斯扬跳级,在国外读书时俩人一届,此时她手背磕了磕座椅扶手,看身旁的男人:“你到底听我说话没有?”

    周斯扬回神,挺直白:“没有。”

    “……”

    “那你看什么呢?”陈岩纳闷,共事这么多年,真想不出来他那脑子里还能装下别的。

    周斯扬轻笑:“想点事。”

    陈岩放弃问他,转身和斜后方的两个高层说话,周斯扬屈指搭在桌面,有一下没一下地叩了两声,两分钟后叫来了不远处的罗飞。

    周斯扬和罗飞的对话很简单,让他找人问一下刚刚夏烛和那个同事发生了什么事。

    十分钟后,罗飞回来,弯身在他耳侧,简单交代了情况。

    “听说最近几天都有这么传的,但只是在景观部内部,夏烛……”罗飞看了眼周斯扬,很客观地评价,“长得漂亮,能力强,最近两次升职确实挨得太近,有人嫉妒说闲话,其实挺正常。”

    周斯扬把桌面的杯子往自己面前拎了拎,神情看不出异样:“打听一下从谁那儿传出来的。”

    找源头这事有点费劲,罗飞再离开的时间有些久。

    周斯扬单手捏杯子,目光落在楼下,夏烛从刚刚发完那通火再回到李丽身边,聊天说话,看表演吃饭,表情没有明显的不对,但周斯扬能感觉到她还是不爽。

    不是懦弱的难过,是单纯的不爽。

    应该是不认为自己在这件事上有任何错,所以不难过,但觉得自己的努力被人恶意揣测,贬得一文不值,所以很不爽。

    周斯扬放了杯子,撑着扶手起身,想下去抽根烟。

    罗飞的办事效率,顶多再有十几分钟,应该就问得差不多了。

    从三楼下去,到一楼大厅,东南角的抽烟区,三面玻璃房,内部宽阔,被镂空的木质屏风分割,形成几个开敞式的隔间。

    周斯扬点了烟,往最里面的隔间去,没成想,走近还碰到陈岩。

    陈岩在打电话,看到他过来,几步走向他,轻点头示意,周斯扬右手捏着刚燃的细烟,也点了下头。

    两人站在靠里的隔间,陈岩偶尔应声,回答电话那端人的问话,一时也算安静。

    安静了没两秒,不远处的门口又拐进两个人,边聊天边往里走,其中一人的声音很熟悉,由于夏烛的原因,周斯扬听过一次就记得了。

    是耿凯。

    “话说是你当时看到她攀上大佬的吧。”他身边的人说。

    耿凯手里夹着烟,略微犹豫,笑了下:“我没这么说,我只是碰到有人接她,想着是她有男朋友才拒绝我。”

    起初说这事儿时他也没想造谣,只是说看到有男人过来接夏烛,然后顺嘴提了句车的价格。

    不过可能是因为那点男人的脸面,他没造谣,却也没阻止谣言的传播,潜意识里总有种“不是我不行,只是她选择了更有钱的,是她拜金,品德不好”的想法,用这种想法安慰自己。

    耿凯吐了口烟气,心里觉得自己这事做得不地道,但在此时此刻身旁人误解时,他仍然没有开口替夏烛解释一句。

    就好像如果她真是大家口中这样不好的人,自己就也不算失败。

    “什么男朋友,那么有钱的能娶她出鬼了。”

    “开那种车的男人,能有几个是正经人?我才不相信是正经恋爱。”

    “漂亮姑娘没几个不走捷径的。”

    “我怎么就那么不信她手上的项目都是自己搞的。”

    ……

    耿凯没搭腔,垂眼抽烟,听身旁人说话。

    男人吐槽了几句,接了个电话,他是施工部的,顶头上司叫他过去帮忙挡酒,他点头哈腰地应了几声,捏着烟狠狠抽了两口,跑走了。

    耿凯心里也烦,烟抽得慢,最后一口吸进去,眯眼捻灭,抬头想找垃圾筐,却正好看到斜前方的周斯扬。

    刚进来时,他太专注想事情,所以是真没注意到斜前方的隔间还有人。

    此时眼神顿住,有点木。

    男人身上月白色的衬衣,打了根很细的深灰色领带,身形高挺落拓,垂着的右手捏了根烟,静静燃着,眼神清润,挺淡地望着他。

    没什么情绪,淡到甚至耿凯都不知道他究竟是不是在看自己。

    陈岩终于打完电话,吐槽了一句对面合作方真爱聊天,再转回视线想喊周斯扬走,看到不远处的耿凯。

    不久前才吃过一顿饭,饭局上耿凯表现得礼貌周到,所以陈岩还记得他。

    “走不走?”目光落回来问周斯扬。

    周斯扬从靠墙的姿势站直,轻掸烟灰,往前两步,几乎没怎么吸的烟捻灭在水台上,随后手机铃响,接起电话,再抬头还是看向耿凯。

    “嗯,我知道了。”他回答对面的罗飞。

    其实不用罗飞说,他刚刚也听清了,这事儿是耿凯干的。

    耿凯因为周斯扬第二次目光投过来,此刻脚下不由沉重,不知道是该走上去打招呼,还是目送两人离开。

    短暂的犹豫,他还是决定上去问好:“周总……”

    和大老板打招呼,攀关系的机会不是每次都有。

    周斯扬看他手上的烟头:“没事了?”

    走在一旁的陈岩一愣,没想到他还会跟耿凯说话,耿凯更是诧异溢于言表,连连躬身点头说“没有”,问有什么吩咐。

    周斯扬轻点头,捻灭的烟头丢进水台下层的金属垃圾桶,对那端罗飞道:“一层内厅给我开间会议室。”

    再之后,电话挂断,周斯扬单手勾住领带扯下来,拉长,缠在右手手掌上,随后他抬眸,还是刚刚那种极淡的眼神,落在耿凯身上。

    云淡风轻的,连嗓音也是。

    “我这人不太好说话,所以等会儿有几下是你必须要挨的。”

    第47章 6.12/雨意

    一层东边最里面的会议室。

    很重的“砰”一声,耿凯往后跌倒,撞在坚硬的办公桌上,下颚骨传来的剧痛让他的脸皱成一团,反着抓在桌沿的手还没撑稳,领子被周斯扬揪住,另一边的下颚又挨了一拳。

    跟着进来的陈岩都懵了,他刚一直在打电话,没听到耿凯和那同事的对话,对夏烛也是只认识脸,记不住名字,所以这会儿是真不知道周斯扬为什么会跟耿凯有过节,甚至到动手的地步。

    他愣在原地,左右看了两眼,不知道是不是该拦。

    然而他愣神的这两秒,周斯扬已经弯身捡起掉在地面的领带,重新缠在右手掌,极轻地笑了一下,睇着摔在地上的人:“可以还手,别说我欺负你。”

    耿凯手背擦过唇角,痛到无法呼吸,他有一米八二,但周斯扬比他还高几公分,而且刚刚两下,他已经感觉到了,同样的身型,周斯扬比他有力很多。

    陈岩也终于反应过来,上前两步,压住周斯扬的肩膀,低声:“别闹出人命。”

    周斯扬上学那会儿被家里压着练过自由搏击,耿凯这样的,他能一个打三个,所以刚那句让耿凯还手,说实话是依然算“欺负”他。

    程煜非说过,他表面看起来温文尔雅的,真整起人来,头能给你按鲨鱼池里。

    周斯扬拨开陈岩的手,很淡地说了句“不会”,继而上前两步,拎着耿凯的衣领把他揪上来,掼在身后的会议桌上。

    耿凯身量也高,被这么扔靠过去,桌子小幅度地晃了两下。

    拳拳到肉,几下之后,耿凯唇角破了一大块,痛得几近说不出话,每一拳都不是要害,但都让他痛得几乎把牙咬碎。

    他摔靠在桌下,单手捂在肋骨处。

    周斯扬右手缠的领带沾了耿凯的血,他单手绕开,丢在一旁的地上,往后两步,离耿凯三米远,倚靠在身后的茶台,点了支烟。

    掐着烟尾,轻抖了两下烟灰,眼皮没抬,淡声道:“接夏烛的车,我的。”

    耿凯顾不上几欲炸裂的疼痛,倏然抬头,跌倒的角度,让他只能仰头望不远处的男人,回神了两秒,捂着胸骨垂眼,艰难开口:“我不知道她是您的女朋友……”

    一声分外轻的冷笑,周斯扬手垂下来,手指上沾的血迹染在白色的烟身。

    他打断耿凯的话:“不是女朋友。”

    耿凯再次怔神,陈岩更是状况外,完全不懂他们在说什么。

    “结婚了,前几个月。”周斯扬道。

    他不顾剩下两人的惊讶,接着说。

    “人是我追的,婚也是我求的。”

    “不公开是因为她不想。”

    “为了她的事业,我愿意让步,但不代表我忍得了有人在背后说她。”

    ……

    这些话里有真有假,但无一例外的每一句都把自己放在低位,把所有面子给此时并不在场的夏烛。

    周斯扬微微低头,吸掉最后一口烟,拨了西裤上掉落的烟灰,眼皮再抬,眸光清淡地落在耿凯身上,声线但而冷,不怒自威地雨语气:“所以给我闭好你的嘴。”

    “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应该知道。”

    他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但上位者的气势还是压得耿凯喘不上气。

    最初的震惊过后,耿凯也接受了现实,他闭了闭眼,额角有大滴的汗淌下,因为疼痛声线颤抖:“我知道……我不会在公司讲您跟夏烛结婚的事情,也不会再在背后说她攀附其他人……”

    耿凯断断续续地说完,抬头,重重喘气,他知道事情还没完,不可能只是认个错这么简单……

    会议室安静,已经听清原委的陈岩没有再出言劝告。

    两分钟后,罗飞敲门进来,手上拿了个连绕线都没有缠上去的牛皮纸袋,很显然,里面的资料应该是刚汇总的。

    周斯扬手里的烟掐灭,袋子接过来,从里面拿出东西:“你离职前,从前公司的两个项目一共套出十二万八千块。”

    耿凯瞳仁紧缩,猛然看过去。

    “不构成犯罪,但欠款要还清,已经联系了你前公司的领导,对方要求你在两个月内把这笔钱还上,”周斯扬把手里的一沓资料压在身后的办公桌。

    罗飞走过去,把另两张纸递给耿凯。

    “你从明天开始调任中宁工程部,薪资待遇下调三级,降为k13,”周斯扬低了下头,淡笑,“不是我徇私,是你本人品德问题,公司充分考虑后,对你予以降级。”

    “另一张纸上的字,希望明天下班前,你以邮件的形式群发给中宁景观部所有员工,公开致歉。”

    耿凯低头,看除了调令外,罗飞给他的第二张纸。

    上面简述了他因为追人被拒,恶意造谣,第一人称的叙述口吻,言辞并不激烈,但三两句话每一个用词都非常精准,把他定在卑劣的耻辱柱上。

    应该是周斯扬的助理团队,有专人润色过的。

    这封道歉信发出去,今后他在中宁一定会被戳着脊梁骨骂,就像前几天的夏烛被在人在背后说闲话一样,他只会被骂得更难听。

    周斯扬勾松领口,换了个站姿:“一年之内不要想着从中宁辞职,你知道在这个行业,我只要不让你干,你一定干不下去。”

    “她被骂了一个星期,我要让你用一年还回来。”

    耿凯攥着手里的纸,知道到现在这会儿,他就是不答应也要答应,不然周斯扬不会放过他。

    他手心里的纸捏皱,丧得像只丧家犬,哑声:“我知道了。”

    ……

    陈岩跟着周斯扬从会议室出来,人还有点懵,怔了两秒,手搓了下额头,问的第一个问题是:“你什么时候有老婆了?”

    周斯扬看他一眼,眼眸垂下去,低声笑:“没听明白?前几个月。”

    “我知道,我听懂了,但是……”陈岩语无伦次。

    他两周前才在荆北完成交接,调任过来,确实不知道周斯扬结婚了,而且他惊讶不仅是因为周斯扬结婚,更是刚在里面……

    “不是,你这么喜欢她吗……”刚说两句,意识过来,“你刚说那些不避着我是不是想让我在公司罩着你老婆啊??毕竟你自己不方便。”

    “反应过来就好,谢了。”周斯扬把资料递还给罗飞,拍了下陈岩的肩,从他身后饶开。

    陈岩在他身后喊:“去哪儿啊你?”

    周斯扬抬手扬了下,闲闲口吻:“找我老婆。”

    ……

    二楼,东南拐角临着私人休息室的洗手间,夏烛正在洗手台前处理衣服,几分钟前在内厅泼上了酒,出来时正好遇到周斯扬的一位女助理,助理帮她引了路,让她来这边清理。

    裙摆没擦两下,身后走过来人。

    周斯扬绕过来,走到她身侧,开了水龙头,洗手。

    夏烛看到他吓一跳,拍了拍胸口:“你走路怎么没声音啊。”

    话音未落,看到他手上的血,松了自己的裙子往前半步,去握周斯扬的手腕:“怎么回事……”

    “没事,”周斯扬反手牵住她的手往自己身边拉,另一只手揽在她后腰,“不小心擦破皮。”

    这地方的私人休息室本就是周斯扬的,不会有人过来。

    本来只是看个手,却忽然被抱住,夏烛下意识拍他的手臂,小声:“你别抱我…”

    周斯扬没松手,反倒是搂得更紧,想到刚刚在三楼,看到她踩人泼酒,很愉悦地笑了声,头半垂,靠在她耳边:“不是说谈恋爱吗?”

    之前酒醉的话被提起,夏烛有些不好意思,拉周斯扬胳膊的手松下来,虚搭在他的肩膀上,嗫嚅:“……是说谈恋爱。”

    周斯扬哑声笑,伴随着胸腔低低地震动,俯首靠近,唇碰了碰她的耳朵:“你想怎么谈?”

    夏烛耳朵一动,被撩得失了心智,耳尖痒痒的,搭在周斯扬肩上的手推了推他,咕哝:“回家,回家谈。”

    她语调介于硬气和服软之间,实在太可爱,周斯扬笑了笑,低眸看她一眼,没忍住,扣着她的下巴吻下来。

    夏烛高三体检时的身高是一六七,但相较于周斯扬还是太矮了点,仰头踮脚被他亲得喘不上气。

    轻微缺氧导致身软头昏,她握上周斯扬的小臂,想让他放开自己,却被对方先一步扣住手腕,反剪到身后。

    唇短暂地离开,周斯扬单手撑在她身后的台面,微微喘息,低声问她:“不让亲?”

    “那你想让谁亲?”他指腹蹭了蹭她的下巴,含混笑。

    夏烛不明白话题怎么突然绕到这儿了,更不明白周斯扬这若有似无的醋意源自哪里。

    她轻喘着气,解释:“我没有这么说。”

    周斯扬低头笑,混哑的声线,清透却性感的:“那你主动点?”

    夏烛手掌揉在自己的眼角,被问得迷糊:“……嗯?”

    周斯扬两手撑在她的身侧,唇贴上来:“我说让你亲我。”

    短暂的沉默,衣物布料摩擦的响声,夏烛迷糊着手伸上来,两手搂上他的脖子,下巴刚扬起,被人抽抱在台面上。

    周斯扬手按在她身旁,低头,借着她亲自己的动作再次汹涌地吻下去。

    ……

    当天晚上回去,夏烛以为要发生点什么,但周斯扬从浴室出来就去书房开会,她在床上躺了半天,最后也没好意思去勾引。

    隔天上班,临下班时,夏烛还在勾图,陶桃蹬着转椅转过来,猛拍她手背:“别画了别画了,我知道是谁造谣的了!!”

    离事情开始已经有一周,夏烛早就不太在意这事,闻言手都没停,输了快捷键,鼠标在屏幕拉出直线:“是谁。”

    “耿凯耿凯耿凯!!”陶桃激动的按住夏烛的手,帮她把文件保存缩小,引她去点邮箱,“他发了道歉信,大概意思是说他最开始这样说也没这个意思,是大家误会了,但事情愈演愈烈,对你造成困扰,他非常抱歉。”

    夏烛终于听懂陶桃在说什么,点开邮箱,看了两眼里面的邮件,还是有点疑惑:“他为什么给我道歉……”

    还这么兴师动众的。

    “不知道啊,听说他被查出来欠前公司的钱,哎呀,可能幡然醒悟吧,毕竟他能来中宁还是你介绍的,总不能狗咬吕洞宾,看你那么被泼污水。”

    “而且他被调工程部了,听说是因为欠钱那事被咱们公司知道了。”

    “不过他这人也真是,追你你不同意怎么就在背后乱说,亏我当时还夸他看起来好,道貌岸然!!”

    “哦对,”陶桃想起来,“刚我听那边人说,他今天早上来上班时,脸上挂了彩,问他他说是你哥打的?”

    陶桃说到最后也不确定自己听错没:“你还有哥哥?你不是只有一个妹妹吗……”

    “………”

    夏烛又看了眼邮件,有点猜到是怎么回事,三言两语含糊着回了陶桃的话,等陶桃转椅子走,犹豫着摸了手机。

    想问问是不是周斯扬做的,但又有点不好意思。

    搓着手机迟疑了三分钟,屏幕亮了亮,进来一条消息。

    周斯扬:[晚上回来吃饭?]

    夏烛一懵,想起周斯扬今天下午不在公司,中午临走时跟她说过,让她下班坐司机的车回,她低头盯了眼屏幕,有点奇怪周斯扬为什么这么问自己。

    不加班的话都是回去吃啊。

    夏烛:[嗯嗯。]

    消息发过去,周斯扬回来两张图片,是他们住的小区附近的地下超市,照片上是玲琅满目的蔬菜区。

    周斯扬:[想吃什么?]

    夏烛有点摸不着头脑,看了会儿那两张照片,不太敢确定的发了句——

    夏烛:[你做饭吗……?]

    周斯扬:[嗯。]

    夏烛想了想说了个都可以,之后两人又聊了几句,结束对话时她人还是茫然的。

    这边刚愣神想了几秒,手机震动,林冉的电话再次接进来,她划了接通,起身,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肩膀夹着手机问那端林冉有什么事。

    林冉听说了她爸妈要把第二套房子也给夏姝,所以打电话来问问。

    “你真同意啊?”

    夏烛往包里塞东西的手顿了顿,片刻后,重新动作:“不然呢,我总不能跟他们吵,说我也想要,把房子给我。”

    “我有手有脚,想要什么可以自己赚,”夏烛略微停顿,“小姝身体不好。”

    “是不好我知道,但你爸妈也不能家里的东西全给你妹妹吧。”林冉语调扬高。

    她能理解夏庆元两个人的偏袒,但夏烛这几年自己在外面上学没人管,她也看不过去。

    夏烛把笔记本塞进背包夹层,笑了:“你怎么比我还生气。”

    林冉喘口气,降了降自己的声调:“我知道事出有因,但还是替你委屈。”

    “你怎么就不值得别人对你好呢。”林冉说。

    次数多了,夏烛觉得自己也没那么难过:“这不是命吗,谁让我有生病的妹妹和……和总担心我妹的爸妈呢。”

    说这话时夏烛又想到周斯扬,可能人各有命,他是真的什么都不缺。

    林冉知道夏烛这话是在打趣自嘲:“行了,不说这个,我给你订了蛋糕,等会儿就送到你家了。”

    夏烛拎上包往电梯间走:“你给我买蛋糕干什么?”

    “喜欢你行不行,”林冉冷声,“你爸妈不给你房子,我还不能给你买个蛋糕?”

    夏烛伸手按电梯键:“我不要蛋糕,你也给我买房子。”

    “没钱买,找你老公要。”

    说到这儿,夏烛想到周斯扬刚拍给自己的照片,再次走神,默了两秒,抿了抿唇,跟林冉道:“我觉得他最近有点奇怪。”

    “哪里怪?”林冉问。

    夏烛左手捏着自己的下唇,犹犹豫豫:“他现在在家里做饭。”

    “你说他不会是想把我毒死吧。”夏烛道。

    林冉:……

    ………

    夏烛抱着十二万分的怀疑坐电梯下到负二,再抱着十二万分的怀疑上了李叔的车,回到和周斯扬住的小区。

    在房门前输密码时其实还是有点疑惑,但等推门进去,站在玄关处往厨房瞟,确实看到站在里面背对她的人。

    男人上身穿了很温柔的浅灰色长袖衫,听到声音回头,略微懒散地看了她一眼。

    夏烛对上他的视线,忽然发现周斯扬不仅穿衬衣打领带好看,穿个居家服拎锅也好看。

    果然,时尚的完成度靠脸,人比人,气死人。

    关门进屋,拉开鞋柜换鞋,之后揉了揉脸进卧室,换了衣服,揉了揉脸再出来,刚踏出房门,看到周斯扬已经把最后一道菜端上桌。

    目光扫到桌面,发现不是她想的牛排意面,而是很普通的家常菜,酱汁大虾,鱼香肉丝,西红柿炒蛋……还有一个冬瓜排骨汤,还没尝,不过……就色和香两个方面评判,应该味道还不错?

    右手拿了红酒和高脚杯再次走过来的人,看到她站在原地,审视的眼神,开口:“看什么,怕把你毒死?”

    “……”

    半个小时前在电梯和林冉的对话突然被周斯扬说出来,夏烛有点下意识地肝颤,手背再次贴了贴,抬步往餐厅走。

    虚着嗓子咳了一声,为自己刚刚的跑神找理由:“没想到你会做饭……”

    周斯扬点头,其中一只高脚杯放在她面前:“我会的还很多。”

    夏烛茫然抬头,顺嘴问:“还有什么?”

    周斯扬看她一眼,抽了椅子,在她侧面坐下:“胸口碎大石。”

    “……………”

    夏烛无语了,她拿起筷子,整了整,夹了个虾:“那我也会。”

    周斯扬开了红酒,两支杯子各倒了不多,白色的巾布擦过酒瓶口:“会什么?”

    “跳火圈。”夏烛回答。

    周斯扬笑了一声:“可以。”

    夏烛抬头。

    周斯扬说:“那我们两个可以组个马戏团。”

    “公司破产了再就业,连猴子都不用养,你跳火圈,我胸口碎大石。”他说。

    “…………”

    夏烛怂了下鼻子,放弃和他斗嘴,夹着的虾终于放进嘴巴,然后,味蕾要升天的想感叹……真的很好吃。

    周斯扬一直没动作,看着她的表情,很轻地扬了下眉:“很好吃?”

    夏烛想回答好吃来着,但想起刚刚两次被堵得没话说的对话,半垂眼,虾壳放在一侧,轻咳,很委婉:“……真的不是你家酒店做的,然后你拿回来热了一下吗?”

    周斯扬笑,右手摸上高脚杯底,轻晃了两下自己的那支杯子:“你还挺会夸人。”

    夏烛夹着菜往嘴里塞,“嗯嗯啊啊”地应:“那当然,吃人嘴短……”

    五个菜每个都尝了一口,确实没一个做失败的,夏烛瞬间有点幽怨,夹了口米饭放进嘴巴:“你出生的时候是不是给上帝塞过钱,为什么什么都会。”

    周斯扬的目光自始至终都落在她脸上,听到这句,喉间轻滚,拿了一侧的抽纸,放在夏烛手边,之后捡了筷子,也终于夹菜:“大学回来被我爸逼着学的,他说得学学怎么给老婆做菜,做了人才不会跑。”

    夏烛正在喝汤,闻言差点被呛到。

    她真的怀疑周斯扬上过恋爱培训班,他说得走不走心她不知道,但每次她都被撩到确实是真的。

    看到她停筷,周斯扬抬眼,扫她一下:“吃吧,毒不死你,第一批受害者是我爸妈。”

    夏烛哦了一下,重新拿起筷子。

    半个小时后,饭吃完,碗筷被丢进刷碗机,夏烛站在厨房盯着刷碗机,正研究它到底是怎么工作的,听身后传来声音。

    周斯扬戴了副无框眼镜,右手拿着那瓶没喝完的红酒,左手打开冰箱门,从里面拿出一盘削好的水果,没侧头,但话明显是对她说的:“看电影吗?”

    “电影?”夏烛转头,诧异。

    周斯扬把冰箱门抵上,薄薄的眼皮抬了抬,看过来:“客厅有幕布。”

    夏烛还在垂眸看腿边的洗碗机,研究里面的水流是如何转向,忽听周斯扬又问:“喜欢什么,谍战,喜剧,还是文艺片?”

    “或者动漫也行。”他说。

    夏烛迟缓抬头,顺着他的话,在这些选项里选了一个:“文艺片。”

    “酒还喝吗?”

    “一点点。”

    周斯扬问得自然,夏烛回答得也自然。

    等再反应过来,她已经拿着水果和芝士跟在周斯扬身后走到了客厅,而周斯扬手里是没喝完的红酒和刚餐桌上的两个高脚杯。

    夏烛踩在地毯上愣了两秒,想起自己本来准备回来加班的。

    侧眼看到幕布上跳出的文艺片片头,再扫到两步远外已经在地毯上坐下的周斯扬,短暂地迟疑两秒,走过去,在距离他几拳的地方坐下。

    周斯扬放下遥控器,偏眼问她:“这个?”

    夏烛瞧了眼幕布:“都可以,你想看什么?”

    男人把遥控器放在她手侧,探手去拿茶几上的红酒瓶,在自己空掉的杯子里多添了一些:“想看你想看的。”

    夏烛轻抽一口气,想给陶桃发消息,要点恋爱手册。

    看到夏烛没动作,周斯扬放了酒瓶,两指把遥控器往她手边推了推:“愣什么?”

    夏烛小声回了句“没什么”,之后捡了遥控器,换了一个网上评分很高的文艺片。

    故事讲了两个女生在国外遇到一起旅行,回国又发现在同一家公司任职,没什么太多剧情,很治愈的风格。

    夏烛被周斯扬一句两句撩得心思有点乱,握着那支高脚杯扬了没几下,杯子就空了,等她再回过神想看电影,发现酒劲儿上来,人有点昏头。

    电影正好演到两个女生在职场和情场双双失意,晚上公司露台喝酒,配乐舒缓,格外温情浪漫。

    夏烛眨了眨眼,左手托腮,望着幕布上其中一个女演员的手腕,随口慢声道:“那个手链好漂亮,我之前在商场看到过,要两万多……”

    “给你买。”身边人回答。

    夏烛顿声半拍,再眨眼,注意力依旧在电影上,语气轻缓,慢慢腾腾:“那个手包也好漂亮。”

    周斯扬摘了眼镜放在桌面,食指碰了碰酒杯底,声线懒散好听:“也给你买。”

    “还想要什么,”他看过来,点了点手机,“列个清单发给罗飞?”

    声落,夏烛没再回答,客厅里立体环绕的音响还在播放电影里的音乐,光线明明暗暗,投在茶几后的两人身上。

    夏烛忽然拿着杯子偏头,她酒劲儿上来,眼神不算清明,但也没有完全不清醒,左手还托在脸上,微微靠前,和周斯扬灰色的眸子对视:“耿凯的事……是不是你做的?”

    被她看的人单手搭在身后的沙发,没动作,和她对视:“嗯。”

    “人也是你打的?”

    周斯扬笑:“对。”

    夏烛盯了他两秒,再次启唇:“帮我收拾人,给我做饭,还给我买东西……”

    因为喝酒,她每个字都比平常说得慢一些,吐字也略带黏糊,不算清楚。

    周斯扬视线很轻地落在她脸上,眸光拢着她。

    “为什么……”她添了舔唇,借着酒意再次靠近,在幕布散来的冷白色光线里,凝着他深灰色的瞳仁。

    她眼神迷茫,有点疑惑地问:“周斯扬……你是不是被我迷晕了?”

    话音落两秒,空气混着电影乐声的平静。

    舒缓音乐里,夏烛感觉周斯扬抬手,沾了酒瓶上凉气的手很轻地碰了碰她的鬓角,对着她的目光,低笑开口:“如果我说是呢?”

    第48章 6.13/雨意

    周斯扬俯首靠近,从她手里拿走那只空掉的酒杯放在桌子上。

    温热的呼吸缠绕,低头想接吻,撞上她茫然又无辜的眼睛,周斯扬停了一瞬,轻轻笑,接着没再执着靠近,而是偏头从茶几上拿水杯,想让她喝点水。

    刚侧身,却被人拽住衣领。

    夏烛揪着他的领子软趴趴地贴上来,要蹭不蹭的,侧脸挨到他的下巴。

    “亲我。”她迷迷糊糊,却又格外硬气地说。

    周斯扬要拿玻璃杯的动作停住,垂眸落回来,右手握上她拽自己那只手的手腕,笑得云淡风轻:“你每次都跟个嫖我的大爷一样。”

    “想亲啊,”他松手靠近,碰过杯子的手微凉,两指并齐,指背很轻地磕了下她的脸颊,慢声淡然,“那你亲我。”

    夏烛脑袋窝在他的颈窝,另一手松开周斯扬的衣领,往上攀,挂在他的脖子上,吐着酒气在他耳边小声念叨:“你不是被我迷晕了吗……亲亲不行?”

    “我不光亲,我还想……”她转了转头,下巴擦着周斯扬的耳朵,呵出的热气喷洒在他耳廓,“……和你睡觉。”

    周斯扬笑了一声,单手搂住挂在自己身上的人,左手摸了茶几上的手机,点了录音,混沉的嗓音,低声哄道:“没听清,再说一遍?”

    夏烛头从他肩颈处仰起,歪头看了看他,舔唇抱怨似的:“没听见?我说我想和你睡觉……”

    “不对,”周斯扬看着她,“说错了,换个词。”

    夏烛抬手,用手掌的下半部分揉眼睛,不明所以地望向周斯扬,男人点着手机拨得跟近了点,对夏烛比口型,教她。

    “……做爱?”夏烛慢悠悠地,重复他的口型。

    周斯扬右肘支在沙发上,左手捞了手机拿近,点头夸赞的动作,温声:“连起来再说一遍。”

    夏烛挤了挤眼睛,略微不耐地拨头发,语调软糯又趴:“…我说我想和你做爱。”

    她面前的人浑然低头一笑,心情大好似的低头掐灭录音,撑着地起身,坐在沙发上,另一手捞了夏烛的手腕示意她起来。

    夏烛现在满脑子都是“我老公被我迷晕了为什么不跟我睡觉,他昨天在书房加班加到半夜都不回来”,轻轻皱眉,不明所以地跟着周斯扬慢吞吞地起身,再接着,想往沙发上坐时被人制止。

    周斯扬托着她的手肘,另一手拍了下她的小腿:“站好。”

    又是那种语气,明明温和,却又带了些微冷峻的口吻。

    夏烛下意识听话,垂手站在地毯上,低眸茫然地看着他。

    周斯扬顶着她的视线,轻声低笑,手再一次拍在她的小腿,哄人的语气:“自己脱。”

    夏烛身上穿了奶白色的家居服,棉麻质感的轻薄睡裤,上面是粗肩带的长上衣,很宽松,泡起来的样式,配上她扎头发的毛绒发绳,整个人像个奶白色的花苞。

    她没说话,也没动作。

    周斯扬握上她的手腕,指腹在她腕子内侧的皮肤蹭了蹭,仰头轻哄:“乖乖。”

    夏烛偏头呼气,抓耳朵,貌似被哄得失了心智,目光再落回来时,眼神依旧是那种迷糊茫然,但又带了些羞赧的,被周斯扬捞住的手腕虚软无力地搭在他的掌心。

    周斯扬扶在她小腿的手撤下来,插在她两腿之间,往上,拍了拍她的大腿内侧:“脱这个。”

    腿内侧的肌肉太柔嫩,即使隔着层布料,还是有轻微的痛感,夏烛很轻地皱了下眉,感觉到手腕被拉过去,周斯扬亲了亲她的手心,左手安抚地去揉她的侧腰,哑声哄道:“宝贝,脱这个。”

    夏烛晃了晃脑袋,手抽出来,去勾自己裤腰,慢腾腾地勾松裤带,弯身要脱下来。

    本来就头晕,单脚站立的姿势不稳,另一手摸着想去扶周斯扬,然而坐着的人并没有任何要帮她的意思只是,另一手扶在她的腰上,帮她勉强稳住身形。

    他声线沙哑,看着她,轻笑再次重复:“自己来。”

    先是睡裤,再是上衣,脱到全身上下只剩两块很小的布料,同样是奶白色蕾丝,上面那层只有半杯,很薄。

    周斯扬右手托住她的手腕,左手拍在她腿前侧,淡声提醒:“还有。”

    夏烛恍然摇头,脖颈上有轻微薄汗,被握着的那只手试图去攥住周斯扬的手指。

    周斯扬仰头望着她,眸色渐深,也没有刚刚那么清亮,他左手箍在她大腿后侧,倾身,在她正对着自己的位置亲了一下。

    她往后退了下,动身体,嗓音虚哑清甜:“…不要亲这里。”

    周斯扬喉结滚了下,抬手拍她的囤瓣,抬头,左手手指勾着那块米白:“那你选一个,是自己脱了,还是我继续亲你。”

    夏烛再次摇头,周斯扬轻拍她的腿,又一次哄:“乖,选一个。”

    夏烛吸了吸鼻子,低头看自己,犹疑了两秒,往前半步,扶上周斯扬的肩膀,勾着侧腰的位置脱下来。

    另一条腿从裤管跨出时,被周斯扬按着腰后往身前带,他托着她的膝盖示意她:“跪上来。”

    夏烛搂着他的脖子,两个膝盖分别跪在他两腿腿侧,站了太久,刚跪上就想往下坐,然被人再次打了下腿后:“跪直。”

    她皮肤太嫩了,被拍得有点疼,她很轻的吸气,听周斯扬的话跪好,但又有点委屈,额头埋进他颈侧,嗓音黏糊:“为什么总打我…”

    “哪打你了?”周斯扬好笑,垂头帮她拨头发,哑声,“让你跪好,不然我亲不到。”

    夏烛羞恼:“说了不亲了,你说我自己脱就不亲……”

    周斯扬低头很温柔地吻她,另一手去解自己的扣子,衬衣脱了披在她身后,唇也终于离开她的唇,夏烛呵着气听到他说:“我想亲你。”

    他拍了拍她的腿心再次道:“跪好宝贝。”

    夏烛被迫两手撑着他的肩膀再次直起身体,周斯扬扶着她的腿侧,靠前,吻上去。

    没几下,夏烛手撑不住,腿也撑不住,她抬手捂在自己眼睛上,带了哭腔:“周斯扬……”

    她软倒在周斯扬身上,他环住她,偏头咽了下嗓子,低头吻在她的脖颈,食指指骨刮过她的侧脸:“没两下呢。”

    睡过几次,他太知道夏烛的反应,没抖就是没有。

    夏烛摇头,她是真的跪不住。

    周斯扬低笑一声,压着她的后腰把她按坐下来。

    这个姿势,夏烛不好使力,她又不让周斯扬使力,动两下她就哭,周斯扬没办法,由着她自己磨,然而他妥协的结果就是把两个人都弄得不上不下。

    刚刚亲到一半被制止,她很难再上去,身体难受,又不让周斯扬动,头枕在他脖颈间哼哼唧唧闹人,喝多了的人最大,简直像个妖精。

    周斯扬被她折腾得无奈,道了句祖宗,捞了沙发上的毯子把她裹着抱起来,掂了两下让她夹紧自己的腰,往卧室走。

    哑着嗓子在她耳边揶揄:“你不动又不让我动。”

    “还有没有天理。”他笑。

    夏烛闷头在他肩窝,发丝脖颈都是汗,几秒后缓慢咕哝:“我就是天理……”

    察觉男人胸腔滚出低笑,夏烛伸手捶在他胸前,脸从他脖子里仰起来,眼睛湿漉漉地看他,很蛮不讲理的样子:“……你笑什么。”

    周斯扬握住她打自己的手,声线沾着未尽的情欲:“去浴室说。”

    人被放在铺了浴巾的洗手台上,夏烛前胸和额头都沾了汗,她重重呼气,身体有种不舒畅的难耐,她缓慢左右看了两下,从旁侧架子上拿了毛巾,低头想擦一下。

    周斯扬从洗手台下的抽屉拿了盒子上来,再抬头看到的就是这样的画面。

    夏烛还晕着头,毛巾拿错成了他的,深蓝色,正低头擦拭在她嫩白的皮肤上,擦的位置是刚被他亲了一半的地方。

    本来想看她的意愿还要不要继续,但此时周斯扬眸色暗了暗,侧头稍滚喉结,拆了手里的包装。

    随后走过去,握着夏烛在擦自己的右手,低头吻下去。

    和周斯扬一样,夏烛也还完全从欲海里挣脱,身体不舒服,手抬起环住他的脖子,周斯扬从她的耳侧亲吻到脖子,左手下滑,拿过她手里的那条毛巾。

    一手拢着她后脑,靠近她耳侧,喑哑嗓音:“不让亲,用毛巾好不好?”

    浴室里的东西,每天都会有打扫的人进行消毒,很干净。

    “不然你卡得不难受?”他细密地亲吻她的额角,温声哄着。

    夏烛唔了一声没听懂,闭着眼睛还想亲他的下巴。

    周斯扬偏了下头,托着她的下颚吻下去,浓郁汹涌,但手上却很轻,毛巾轻轻擦过,拇指隔着一层粗粝的毛巾布料按住。

    夏烛两手骤然搂紧他的腰,避开他的亲吻,紧闭上眼睛,头埋在他胸前重重呼吸。

    浴室的温度仿似比刚刚高了不少,周斯扬低头啄吻她的后颈,很明显地安抚,抱着她,刚拆开的盒子也终于一起派上用场。

    ……

    隔天上班,夏烛史无前例地穿了个高领的衬衣,扣子系到最上面一颗,规规矩矩,但脖颈往下的痕迹有点多,不小心露出来,还是被陶桃看到。

    她放下吃了一半的外卖,盯着夏烛眯眼,夏烛感觉到她的视线,不自然地拽了拽领子,此地无银三百两的:“你看我干什么?”

    陶桃盯着她良久,放下餐盒,抽纸巾抹嘴,凑过去:“你是不是谈恋爱了?”

    夏烛一个激灵,拢着领子再次往旁侧偏,佯装正常的:“没有。”

    “那就是你出去一夜情了?”陶桃狐疑,手指勾着她的衣领往下扯,“不然你这从哪里来的,你别给我说是蚊子咬的,你当我没谈过恋爱?”

    陶桃手从她领子上滑下来,指她,语言阴森:“你是不是背着我去酒吧勾引纯情小奶狗……”

    她话音未落,看到从后走过来的周斯扬,立马噤声,靠向夏烛,手扯过她桌子上的文件,装作看东西的样子。

    夏烛被她这套动作弄得一愣,低眸奇怪:“你干什么?”

    陶桃拿胳膊撞她:“别说话,大老板在你后面,别让他听见我上班时间跟你讨论什么纯情小奶狗!”

    “……”

    夏烛回头瞟了眼,正撞上男人抬眸的视线,他整跟景观部的领导说话,目光很随意地落过来,便收了回去。

    两分钟后,对话声落,夏烛听到身旁走廊的脚步声,周斯扬从一侧走过,后面跟着罗飞。

    脚步声渐远,她抬头望向电梯间,戳了戳身旁的陶桃:“走了,你怎么那么怕他……”

    “废话,我能不怕吗!”陶桃抬头,两手握拳拜了拜,“我这是打工人对老板天然的敬畏之心,说错一个字说不定就让我去扫厕所了!”

    陶桃声落,夏烛手机响,她拿过来看。

    周斯扬:[你经常去酒吧?]

    “……”这人为什么连耳朵都那么灵???

    夏烛:[没有!]

    夏烛:[我拿我的职业生涯发誓!!]

    周斯扬:[嗯,随便问问。]

    周斯扬:[你这么激动干什么。]

    周斯扬:[晚上回去吃饭?]

    夏烛想到陶桃刚说的聚餐,回消息给周斯扬。

    夏烛:[晚点回,下班要和陶桃去吃饭。]

    周斯扬:[嗯。]

    等下了班,跟着陶桃走出中宁的大楼坐上出租车,夏烛才知道去的地方是哪里。

    “酒吧啊,”陶桃打开粉饼盒,一只眼睛睁开,一只眼睛闭着,粉扑火速地往脸上扑给自己补妆,“南街的‘迟海’,有个国外的乐团今天晚上在那儿,特别火,这热闹说什么我都要挤去看看。”

    “我下午不是跟你说了吗,你着急往楼上去可能没听见。”陶桃扑完粉又开始掏眼线笔。

    夏烛应了一声,背靠座椅,想到中午和周斯扬发的消息,偶尔去一次应该也不算说谎……

    出租车在离迟海还有一个路口的地方停下,陶桃拉着夏烛下车,又拽着她去了隔壁商场,在洗手间换好提前带的裙子,又问夏烛要不要也换。

    夏烛摇头,说不用,陶桃上下打量她一番,轻嘶了两声,还是建议她在这商场直接买一套:“好不容易出来玩一趟,买套漂亮的。”

    “上班要么阔腿裤衬衣,要么工装裤T恤,好不容易出个差还是下工地,戴着安全帽灰头土脸的,”陶桃推着她,把她往几家店前领,“今天发了奖金,我给你买。”

    夏烛一边跟着她往前走,一边侧眼扫过店里琳琅满目的衣服,想了想也觉得陶桃说的有道理。

    虽然住的地方也有很多周斯扬准备的漂亮衣服,但整天上班其实没什么机会穿,此刻被陶桃三劝两不劝的,忽然有点心动。

    跟着陶桃进了两家店,选了个挂脖的灰色短裙和马丁靴,裙子后腰镂空的设计,是那种乍一看有点乖,其实很性感的裙子。

    过了九月中旬,天气渐冷,裙子外面搭了同样的灰色外搭,罩着她莹白的背,很轻薄,等下进了酒吧可以脱掉。

    陶桃刚等她的间隙又看到了漂亮的耳饰,对着镜子试了一下,感觉好看,这会儿拿着耳饰正去结账。

    夏烛闲来无事,拨着手机等她,拇指滑着屏幕看了两眼,又戳进和周斯扬的聊天框。

    片刻后,远处已经又买了东西,结好账走过来的陶桃叫她:“走了。”

    夏烛最后扫了眼消息界面和周斯扬的对话,放下手机,扬声应了下:“哦,好。”

    第49章 6.14/雨意

    周斯扬收到陈岩的消息时,刚把晚上酒店送来的杏仁甜汤放进加热炉里。

    他吃甜的不多,这东西喝得自然也少,连盖子都没打开直接放进了保温箱,本来就是给夏烛准备的。

    就是没想到被准备东西的人在酒吧正玩儿的欢。

    陈岩的小侄女是那个国外乐团的狂热粉,好不容易见到偶像,一连发了六条朋友圈,全是九宫格图片,有两张正好拍到夏烛,还是大头照,配文说遇到好心的美女姐姐借给她头绳,还问朋友圈里的单身汉们需不需要给他们介绍。

    陈岩刷到的时候都乐了,直接截图发给了周斯扬。

    陈岩:[我侄女要给你老婆介绍对象。]

    周斯扬关上加热炉的柜门,反身靠在岛台上,拇指滑着屏幕,放大那两张照片反复瞧着看了几眼,随后一声极淡的冷笑。

    灰色带亮片的挂脖短裙,射灯光线下凉闪,脖子和锁骨处的痕迹都被用粉底液遮掉了,左侧挨着她站了个黑色篮球背心的男生,戴了鸭舌帽,正低头跟她说话。

    大概是环境太吵,那男生靠她靠得很近。

    手机屏最顶端弹出消息提醒,陈岩一连又发过来几条,其中两张是他和他那侄女的聊天记录。

    陈岩:[图片]

    陈岩:[图片]

    陈岩:[我侄女说你老婆很受欢迎。]

    陈岩:[好多人找她搭讪。]

    周斯扬回了个“嗯”,接着很轻的眯眼,拇指划着屏幕冷眼又瞧向那几张图片。

    ……

    今天来的这家是全清潭最有名的几家酒吧之一,两年前开的店,因为占地面积大,和半室内半露天的环境在年轻人的圈子里很火。

    夏烛挤过层层人群,终于回到陶桃身边,两分钟前有人找她问路,说了几句最后发现是想要联系方式,她委婉地拒绝,拿着刚买的冰沙回到陶桃这里。

    陶桃看她过来,勾着她的臂弯把她带过去,另一手举着手机,给她看刚录的视频。

    半个小时前陶桃把拍的视频随手发在了群里,正在加班的几人都看到,王敏带着表妹和师弟杨川,一起在赶来凑热闹的路上。

    还有先前人事部和陶桃暧昧的那个男生,买了吃吃喝喝的东西和荧光棒,现在正在外面找地方停车。

    “那个鼓手真的帅死了,搞得我想就地报个架子鼓班,也学一学!”陶桃拉着夏烛,一阵激动。

    夏烛当然也觉得那个混血帅,但还没到言语系统混乱,像在场人一样激动的地步,毕竟天天对着周斯扬那张脸,审美的阈值被拔得很高。

    正思想跑神,手机忽然震了两下,说曹操曹操到。

    周斯扬:[饭吃完了?]

    夏烛瞄了眼右上角的时间,七点十分……她轻咳,两手指点在屏幕认认真真回。

    夏烛:[还没有。]

    周斯扬:[吃的什么,拍一张。]

    夏烛:[北方的一种特色卷饼,拍起来不太好看,还是不给你拍了……]

    周斯扬:[嗯。]

    周围人太多,信号不好,夏烛等晃着手机等了半分钟,才收到对方的回信。

    两张照片外加一个截图。

    照片拍的是她和刚那个借着问路找她要联系方式的男生,截图是……中午她中午给周斯扬打包票说自己不喜欢去酒吧的聊天记录。

    “………”

    周斯扬:[做卷饼的师傅真年轻。]

    周斯扬:[大学毕业就出来做饼了。]

    “…………”

    夏烛:[他不是做饼师傅……]

    周斯扬:[不好意思眼拙。]

    周斯扬:[你不是说你在吃北方卷饼?]

    夏烛按着嗓子咳了两声,给陶桃打手势,往后侧服务台上的角落坐,另一手捂上耳朵拨出去电话。

    接通的电话,听筒里传来懒洋洋的应声:“嗯?”

    “我骗你了,没去吃饭,酒吧有乐队活动,跟陶桃来的酒吧。”

    周斯扬靠坐在岛台上,没拿手机的那只手轻点了点自己的腿面:“嗯。”

    远处音乐声震耳欲聋,每一下都仿若敲在人的心上。

    夏烛舔唇,接着坦白:“但原先确实说是吃饭,我也不知道会来酒吧,后来知道了,觉得再跟你说,多此一举,就没坦白。”

    “而且中午说我不经常来这种地方也是真的,从大学到现在,这是第一次。”

    三言两语解释完,夏烛靠着饮品台缓缓地吐了口气,说不清是怎么想的,但总觉得要解释一下。

    对面人笑了一声:“我就是好奇现在是不是大学毕业就出来做饼,你紧张什么?”

    “我没紧张。”夏烛嘴硬。

    周斯扬再笑。

    夏烛声音低下来,有点示好的:“你现在在家?准时干什么?”

    周斯扬把玩着手上的军刀,轻转了两下:“陈岩的侄女也在你这个酒吧,陈岩之前托我从荆北给她带了东西,她明天晚上的飞机出国,等下过去把东西带给她。”

    夏烛小声哦了下:“为什么不寄同城快递?”

    周斯扬没说话。

    “或者你明天上班拿给陈岩,让他带回家不行吗?”

    “他让你跑这么远送你就送呀。”她嗓音软软的,最后一个语气词格外糯。

    周斯扬凉着声音笑了下。

    夏烛再摸鼻子,小声:“我以为你是为了顺路来接我……”

    “就是为了去接你。”

    “哦,”夏烛示好,“谢谢。”

    电话里安静了两秒,夏烛往远处看台上张望,再次小心提议:“你要不要也来看看,还挺有意思的。”

    周斯扬慢悠悠地抛了下手里的刀:“你朋友不是在?”

    陶桃的那位预备男友已经到了,拿着陶桃最喜欢的冰激凌正往她站的地方跑,夏烛收回目光,看脚下的地,想了个折中的方案:“你可以问问程总有没有时间,和他一起来?等下王敏也来,他们玩起来顾不上我,我可以去找你们。”

    周斯扬想到三分钟前程煜非还发短信问他喝不喝酒,默了半秒,闲闲:“嗯,呆会儿联系你。”

    夏烛刚开始觉得气氛不错,越到后来周围人越投入,音乐也比最初的吵不少,她觉得闹腾,跟陶桃讲了下,自己挤出人群,去外围远一些的地方透气。

    摇着进来时发的扇子扇了两下风,一个扎了一捆小辫戴七彩镜片的男生向她走过来时,她默默在心里计数,大概是……今晚的第六个。

    光线暧昧的酒吧,总是让人产生想要有一场艳遇的想法。

    但这人貌似比先前几个都强势,在她委婉但清楚地拒绝后,还是扬着手里的杯子,表达想邀她一起喝一杯的愿望。

    “喝不了。”低沉清哑的声线。

    再接着是两人中间伸出一只手,男人手腕戴了昂贵的黑色腕表,把脏辫男孩儿拨开。

    男孩儿中指勾着鼻托,把眼镜扒下来一半,先是看了眼夏烛,再是眼神转到周斯扬身上,不太友好的:“哥们儿,你谁啊。“

    男人没穿平时常穿的衬衣西裤,而是件深灰色的冲锋衣,头发应该是刚在家里洗过,顺毛往下,乍一看,不比场子里这些小年轻大几岁。

    周斯扬在阴影里偏眸笑了下:“也是追她的。”

    脏辫男孩儿想着都是追人的,凭什么你这么牛逼,上来就阻挠别人,眉毛一挑,也不再管周斯扬,手机调出二维码不管不顾地往夏烛怀里塞,:“认识一下,我清潭大音乐学院的,想听歌我们学校下周……”

    周斯扬抽了夏烛怀里的手机重新抛回去,声音不咸不淡:“认识不了。”

    “嘿,我说你这人……”脏辫哥来气了。

    眼见男孩儿眼镜一摘就要跟周斯扬呛声,夏烛连忙上前拦住,一手隔在男孩儿身前,另一手握在周斯扬肩膀上,一个保护的姿势,解释:“……我老公。”

    很少听到这样的称呼,周斯扬眉梢很轻地扬了下,低头看过去。

    怕真的起什么冲突,夏烛隔在两人中间的手臂已经往回收,再次挡在周斯扬身前。

    那脏辫哥一愣,反应过来后眼神在两人身上瞟了两瞟,瞬间变得暧昧,他也是爽快人,撩人撩不到就算了,能八卦一下也行。

    “情侣吵架?”他眼神颇是玩味的问。

    夏烛刚要随便应句是,又听男生说:“那你俩亲一个,不然我哪知道是不是真情侣。”

    夏烛:………

    这人怎么跟周永江一个毛病。

    怕这人再说点什么不该说的,三言两语打了岔,拉着周斯扬转身往更靠边的休息台上去。

    外围的休息台比场内高一级很矮的台阶,靠着室内,有一米多宽的棚子,每隔十米有一个宽阔的小吃饮品台,但人很少,大多数来这里的都往前挤着拍乐队去了。

    夏烛刚拉着周斯扬走上台阶,便被人扣着腰按在了身后的柱子上。

    东南角,贴了褐色贴纸的实木圆柱,很宽,足以遮挡夏烛的身形,背抵上去的一瞬间,她下意识闭眼,紧接着是耳边的一声轻笑。

    夏烛反应过来,睁开眼,对上周斯扬含笑的眼睛,眼底划过一丝羞赧,恼羞成怒抬手想打他,被人捉住手腕反剪。

    周斯扬低头想亲她,被夏烛偏头躲过,他胸腔震荡出低笑,压着嗓子问她:“你不是想亲?”

    跟周斯扬相处的时间越久,夏烛现在胆子约大,瞥他一眼,眼神偏开:“你有病,你才想。”

    她说这话时绷着脸,气鼓鼓的,周斯扬扫着她的表情想笑,声音低下去,低头靠近,喉咙滚了滚,妥协:“嗯,我想。”

    “就应该结婚证扔他们脸上。”

    周斯扬难得用这种语气说话,有点又强势又混的意思,这张脸配上偶尔透露出的不可一世的气质,让人很难招架得住。

    夏烛耳朵动了动,在周斯扬吻下来之前,转头仰脸迎上去。

    少见的在意识清醒下的主动,周斯扬左手掌在她的后腰,右手捞了她的手臂揽在自己脖子上,汹涌的气息交换,没有任何克制的狠狠吻着她。

    轻咬唇瓣,再接着是舌尖探入,扫过她口腔的每一寸,吞噬着她的气息。

    夏烛感觉到他手指插进她的发间,扣着她的后脑把她头抬得更高,合着重金属乐声的背景音,她放纵自己沉沦,和周斯扬吻得难分难舍。

    然而极近的身后,却忽然听到东西掉地的声音,接吻的两人短暂停住,稍稍偏头。

    看到了两手还呈抱零食的姿势,目瞪口呆的陶桃。

    ……

    十分钟后,已经跟着夏烛回到场内的陶桃还是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你说你们两个……”陶桃声音都是僵的。

    两人站在内场的甜品台,前方六七米处,王敏带着她的表妹还在跳跳蹦蹦玩得开心,师弟杨川一手一个荧光棒正在跟陶桃的预备男友聊着什么。

    夏烛拉了把陶桃,帮她避开身后挤过来的人,接着松手,继续低头搅自己杯子里的饮料:“结婚了。”

    “对对对,我去,”陶桃拍脑门,“是真的结婚吗,假结婚犯法你知道吗……”

    “知道知道。”夏烛小声念。

    陶桃像是终于反应过来,从靠着台子直起身:“所以你们现在是夫妻对吧???”

    “对,”夏烛吸管捣着杯子里的柠檬,“不过当时说的是半年,他给我钱,我帮他应付家里,合约还有两个月就到期了。”

    夏烛说到这里捣柠檬的手顿了顿。

    “那到期怎么办?”陶桃问。

    夏烛继续捣柠檬:“离婚呗。”

    不然还能怎么样。

    ……

    隔两天的周末,是先前郭枚和夏庆元定好要来的日子,他们说的周六来,周六也正好是夏烛的生日。

    她周五下班提前去蛋糕店买了蛋糕,想着第二天跟夫妻俩和周斯扬一起吃饭的时候拿出来吃。

    虽说随着年岁的增长,生日对人的意义远不如小时候那么重要,但蛋糕还是要吃的,一个仪式感。

    周斯扬今早的飞机,去荆北出差,想来要至少明天才能回来,夏烛没多想,回到家先把蛋糕放进冰箱,再去浴室冲澡,抱着电脑去了书房。

    升任二组组长的调任今早正式下来,李丽把所有工作交接到她手里,二组正在进行的项目大大小小七八个,还有下个月清源山的整体招标要和其他几个方案组竞争,她肩上的担子一下变得更重。

    自己给自己做了个太阳穴按摩打气,电脑打开,先核对了从工程部发来的文件,再把下周一早上要开会的东西整理了,一切做完,仰靠在椅子上呼了口气,看表,是十一点半。

    起身,出了书房,想去厨房拿点吃的回来看个剧。

    走到厨房,左右看了看,打开冰箱又瞄了眼里面自己买的那个蛋糕,草莓芝士,夹层有荔枝酱,她心心念念了很久。

    最后瞧了眼那个蛋糕,从旁边摸了个巧克力棒和鸡肉丸,接着手机响铃。

    她接起来。

    “你妹妹出院了,但她不舒服,又是哭又是闹的,我和你妈晚两天再去。”

    夏烛皱眉:“哪儿不舒服?”

    夏庆元叹气,也烦,不想多说:“她不就那样,心情不好就闹,你又不是不知道,不跟你说了,正忙着呢,回头要过去再给你说。”

    夏庆元声落,听筒传来“嘟嘟——”的声音。

    夏烛手机拿下来,看了亮着的的屏幕一眼,心情没太大波动。

    再抬眼看到冰箱,略微思索两秒,往前半步,打开,打算把蛋糕拿出来,现在吃,反正周斯扬也是明天才能回来,就不多此一举,跟他说自己生日了。

    但可能跑神,打开冰箱拿蛋糕时,手没稳住,整个蛋糕直接翻在了地板上,摔成了一团,庆幸的是蛋糕掉下来时她反应很快地往后退了两步,没弄脏衣服。

    冰箱前的地脏成一片,她低头,心情突然就差了点,老实讲,蛋糕摔坏比郭枚和夏庆元不能来更让她难过。

    就好像她的生活总是这样,一件件不顺利叠加在一起,祸不单行。

    盯着脚下的污渍看了半分钟,轻轻叹气,蹲下,正准备往垃圾桶里捡东西,玄关处忽然传来响动。

    她转头看过去。

    几秒后,从玄关的走廊处走过来人。

    不知道为什么,夏烛如有所觉般,抬头去看了墙上挂着的钟。

    十一点五十,还没过零点,还没到她的生日。

    就像是刻意在赶什么时间。

    再接着她再侧头,看到了周斯扬手里提着的东西,一个很好看的蛋糕盒,透明的。

    尽管有桌子挡着,但还是能看出里面蛋糕造型很漂亮。

    她盯着瞧了两秒,忽然哑声问:“不是今天早上才过去……”

    周斯扬把蛋糕盒放在餐桌上,抬腕看了下表,轻笑:“看不出来是特意赶回来的?”

    第50章 6.15/雨意

    夏烛还蹲在一地狼藉里,手指沾了奶油,人有点失神,不知道是站起来还是继续蹲着。

    周斯扬也看到了地上的东西,绕过餐厅的桌子走过来:“怎么回事?”

    夏烛抬头看到他,眼睛里忽然有湿意,慌乱垂头,捡了蛋糕下的托盘丢进身旁的垃圾筐:“没事,我想吃东西,从冰箱往外拿的时候没注意,掉在地上了。”

    周斯扬看到流理台上夏烛这个蛋糕的配套刀叉,拆了拿过来,在夏烛对面蹲下,用塑料刀具把粘在地上的蛋糕铲进垃圾筐。

    夏烛望着他的动作还是想哭。

    明明刚刚无论是接电话还是掉蛋糕,都没有觉得这么委屈。

    虚着脚下站起身,再次看了眼已经被周斯扬处理差不多的地,嗓子干哑:“……我去拿湿巾…”

    话音未落,被周斯扬拉住手腕,他看了她一眼,然后抬腕,低头看时间,等了几秒,轻轻笑了下:“零点了。”

    “生日快乐。”他抬头说。

    夏烛忽然就绷不住了,憋了很久的泪汹涌流出来,压抑的哭泣声。

    她知道刚刚周斯扬等那几秒是在干什么,是在卡点,卡零点的那个时间点,在这个新的一天,跟她说生日快乐。

    这么多年她很多次过生日都是在学校,自己过的,初高中那会儿不能带手机,爸妈没办法给她打电话,所以连句祝福都没有,当然很多时候也是他们忙忘了,能在过后被想起来,跟她说一句已经算好。

    后来上了大学,手里有点钱,会在这天和林冉出去吃顿饭,但也是一些街边小店,随便吃点。

    没有人,没有人把她生日当作是一件如此重要的事,要在一天内往返另一个城市赶回来,认真记着,认真在零点这个时间祝她快乐。

    周斯扬起身,用没碰过蛋糕的那只手托住她的脸,很温柔的声线,笑着:“怎么了,又哭什么。”

    哭得太凶,夏烛下意识偏头想遮掩,用手背去抹泪:“……没什么。”

    周斯扬挡住她擦泪的手,两步把她牵到厨房的洗手台前,开了水龙头,帮她洗手。

    几下洗干净,又牵着她绕过地上那摊蛋糕往外走,走到岛台旁边,把她抱坐上去。

    “地上的蛋糕……”她嗓子还哑着。

    “等会儿收拾,”周斯扬探手拿了桌面的抽纸盒,连抽了几张帮她擦掉眼泪,又拧在她的鼻子上帮她擦鼻涕,温柔死了的语气,“不是哭了吗?”

    夏烛瞬间哭得更凶。

    她其实不常哭,但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几年仅有的几次,都是在周斯扬面前。

    “我爸给我打电话,说他们不来了,本来是想明天过生日一起吃蛋糕,”她抹了下泪,语气有点烦,“也不是因为这个难过,主要我想自己吃,然后……蛋糕又被我摔了,我想吃了好久的荔枝酱,再买还要重新预定……”

    她哭得上起不接下气,是真的为吃不到荔枝酱难过。

    周斯扬帮她擦眼泪:“买,现在打电话给你买十个。”

    “买不到。”夏烛哭得好伤心。

    周斯扬好脾气地看着她:“让酒店给你做。”

    夏烛还是摇头,体恤和自己一样的打工人:“不要压榨员工。”

    周斯扬笑了:“谁压榨人,做一个我给他一万,谁想做谁来。”

    夏烛哭声渐弱,小声:“你有病啊……十万块买十个蛋糕。”

    “是有点病,”周斯扬的稍稍退后,把刚帮夏烛擦过眼泪的纸扔进岛台下的垃圾桶。

    不然也不能连开了两个会还坐飞机赶回来。

    在荆北的事情办了一半没处理完,明天还要再回去,但这些就不用专门提出来讲给夏烛听了。

    垃圾扔进筐里,再走回来,看到已经平复情绪的夏烛,张开手臂,半笑:“抱你下来?”

    夏烛回过来劲儿,这会有点不好意思,吸了下鼻子,撑着桌面自己往下:“我自己可以。”

    “哭够了?”周斯扬问她。

    夏烛点头,用手里的纸揉了揉眼睛:“地还脏着。”

    “我收拾,”周斯扬把她往卧室的方向推了推,“去洗一下,等会儿出来吃蛋糕。”

    夏烛又看了眼那处的地,也没矫情,说了个谢谢,转身去了卧室。

    刚哭久了,头晕,洗头发时把沐浴乳当成洗发露用了,无奈重新洗了两遍,一切收拾好再从房间出来,已经过去了将近一个小时。

    周斯扬已经在客浴洗过换了睡衣,笔记本摊在餐厅桌面,边打电话边看电脑在核对什么,而硕大的米白色餐桌上除了他的电脑外,还另外放了三个蛋糕和一个四方盒子。

    夏烛揉着后脑的头发走过去,还有点没反应过来:“怎么这么多蛋糕……”

    周斯扬看他过来,跟对面掐了电话,电脑合起来放在一侧座椅上:“不是说了给你买你的荔枝酱。”

    联系了清潭所有品牌蛋糕店和五星级酒店,拿到的成品蛋糕。

    “没买十个,怕你替打工人骂我,”周斯扬把那个深蓝色的丝绒盒子推向她,“生日礼物。”

    他喉咙轻滚,注视着她,语调略微懒洋洋:“不喜欢的话可以找我换。”

    夏烛懵怔地拿过来,打开,是一条很漂亮的蓝宝石项链,整条项链坠了十几二十颗璀璨的蓝色宝石,链接处镶的是小颗粒的钻石。

    沉甸甸的,只看一眼就知道说不定是一套房子的价钱。

    她人有点傻,盒子合上又往周斯扬的方向推:“太贵了……”

    周斯扬拿过盒子直接拉着夏烛的手塞进她怀里:“我给我的合法妻子买点东西怎么了,我还缺这点钱。”

    说着从座位站起来,绕过她椅后,摸了摸她的头,低声:“过生日,开心点。”

    再接着手松下来,往厨房的方向去,走到冰箱前,拉开门问她:“要喝什么?”

    夏烛看着手里的项链盒,鼻子有点酸,语调不自觉地发软:“都可以……”

    周斯扬看着她笑了一下,收回目光,拿了听可乐和鲜榨的冰果汁,走过来,果汁插了吸管放在夏烛面前,再接着抽了椅子坐下,示意那三个蛋糕:“都拆开?还是选一个尝一尝,剩下的明天带给你朋友。”

    夏烛没有浪费的习惯,舔舔唇,抬起头:“选一个吧。”

    周斯扬早知道她的答案,拖了其中一个过来,手指挑着拆上面的丝带,夏烛依旧懵懵的,直到周斯扬把盒子拆完,蛋糕拿出来,才发现这蛋糕和她晚上摔的那个是同一家。

    “怎么……”她嗓子虚哑。

    “收拾地的时候看了垃圾桶里的包装盒,”周斯扬解释,笑,“不是说想这家想了很久

    夏烛软着声音哦了一下,再瞟到周斯扬从包装盒里拿蜡烛的动作,酸着鼻子低头,很认真地说了声“谢谢”。

    周斯扬帮她把蜡烛点上,又走到玄关处关掉餐厅吊顶的灯,极轻地砰一声,灯光跳灭,只留客厅墙角的两盏地灯。

    夏烛转头,昏黄的光线里看到周斯扬走向客厅电视柜前的音响,须臾,音响放出舒缓的民谣。

    她一直处于茫然失神的状态,目光追随周斯扬,看着他从客厅再走向自己。

    不消片刻,她被周斯扬弯身从身后拥住,他拨了她的头让她看向蛋糕上还燃着的蜡烛,两手握着她的手腕,让她双手合十,轻柔的嗓音,靠在她耳边:“许个愿?”

    “为你自己。”他说。

    蜡烛的光晃得她眼晕,她轻轻吸鼻子:“…许什么?”

    “升职加薪?”周斯扬笑着建议。

    夏烛也弯了唇,心情恍惚比刚刚好了不少,闭眼许了愿,再睁开时轻声问周斯扬:“会实现吗?”

    周斯扬右手松开她,把蛋糕拉近,偏头,唇碰着她的耳朵,像哄小孩子一样说悄悄话:“会的。”

    夏烛盯着蛋糕上的蜡烛,问周斯扬他刚去放的是什么音乐。

    “阿拉伯的民谣。”周斯扬解释。

    “阿拉伯的民谣?”夏烛偏头疑问。

    周斯扬手从她的手腕松开,轻揉她的发顶,把她的头再次带向蛋糕的方向,示意她吹蜡烛,依旧是哄小孩子的语气:“对,阿拉伯人保佑好孩子在生日这天得偿所愿的民谣。”

    他轻声笑,在烛光里亲了亲她的耳朵,悄声:“专门为你放的,所以你的愿望会实现。”

    ……

    隔天早上,周斯扬走得很早,他十点在荆北有会,他人走的时候夏烛还没起床,等她迷迷糊糊睡到八点多醒,再抓手机看时间,意识到周斯扬已经在飞机上了。

    撑着床揉了揉头发坐起来,人恍恍惚惚的,还在昨天晚上的那个生日气氛里有点没缓过来。

    民谣很好听,特别是在周斯扬说是为实现她的愿望专门放的时候。

    夏烛在床上坐了会儿,吞咽嗓子时觉得前脖颈有点难受,像是有堵塞物。

    不过她想可能是刚起来,一晚上没睡,嗓子发干的原因,没太在意,起床去浴室洗漱。

    洗漱完接到沈淑玉的电话,电话里沈淑玉说知道她生日,自己和周永江让人帮忙带去了一份礼物,等会儿送到。

    夏烛实在没想沈淑玉还会给自己带东西,刷牙杯放在台子上,连说了两声谢谢。

    沈淑玉笑:“谢什么,应该的,也就是周斯扬他姑姑不知道,不然肯定也要给你带东西。”

    夏烛受宠若惊,点头应声,想着晚会儿把沈淑玉两口子送的东西和周斯扬昨晚给她的项链放一起,等合约结束离婚时一并还给周斯扬。

    太贵重了,她实在拿着心慌。

    半个小时后,有人敲门,她放下电脑,从沙发起身去开门,接到电话里沈淑玉说的礼物。

    一个很精巧的木盒子。

    拿着盒子走回客厅坐下,迟疑了两秒还是打开看了眼,是一个很漂亮的翡翠镯子。

    林冉昨天晚上已经打电话提前祝过她生日快乐,并和她约了今天晚上的饭。

    她拿着木盒起身,想上楼放起来,刚站起又觉得前颈处不舒服,微微皱眉,站住脚,按着嗓子接连咽了两下,模模糊糊依旧有堵塞的感觉。

    三个月前的最后一次检查,医生说她甲状腺的问题不大,良性的瘤子暂时也可以不割,所以最后手术没做。

    夏烛皱着的眉没松,轻轻吸了口气,略微思考,弯腰捡了手机,在省医预约挂了隔天下午的号。